暮色如墨,悄然漫进屋内,叶萍蜷缩在沙发角落,像是要将自己隐入这浓重的阴影之中。
她垂着头,灰白的发丝如枯萎的藤蔓,遮掩住半张布满皱纹的脸,目光始终躲避着我,仿佛我是那令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我望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虽知晓在血缘与亲情的天平上,她大概率会倾向自己的儿子,可亲眼目睹这份偏私,仍不免泛起丝丝酸楚。
“这八年,我守着那间小房子,日子虽清苦,却也熬过来了。”
我轻抚着沙发扶手,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微的纹路,声音里满是岁月沉淀的怅惘,“谁不想住进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可对我而言,家的意义从来不在大小,而在于那份能让人安心的温暖。只要身边有他,哪怕是再狭小的角落,也能成为遮风挡雨的港湾。”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寒夜里相互依偎的温度,那些清晨醒来时对视的微笑,都成了如今心口难以言说的痛。
“可他呢?”
我的情绪陡然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背着我,全然不顾知好的未来,竟然给季宴池在紫晶公寓购置房产!那地方,我曾无数次憧憬过,想着要是能和家人住在那里,该是多么幸福。可他倒好,将我的期待踩在脚下,把本应属于我们的东西拱手送人。我怎能一再忍受这般羞辱?拿回属于我的,难道有错吗?”
我急切地望向叶萍,渴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丝理解与认同,可她依旧低着头,像尊沉默的雕塑,唯有偶尔颤动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我强压下心头的愤懑,放缓语气道:“您安心住在这儿,别总自寻烦恼。”
叶萍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不舍:“我只是想多陪陪知好,等这段日子过去,我还是得回季家。”
我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恳切地说:“别这么见外,这儿永远是您的家。您可得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千万别瞒着我。您是知好的奶奶,我自然要尽这份心。”
“知道了。” 她轻声应道,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您也别再为季宴礼操心了,他都三十好几的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今他有了新家庭,您就放宽心,别再纠结过去。”
叶萍却突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他那个儿子,谁知究竟是谁的血脉?你仔细瞧瞧,哪有半分像季宴礼的模样?我看呐,八成和季家毫无关系!”
我惊得瞪大了双眼,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惊人之语:“您何出此言?”
“还不是因为那个狐媚子!”
叶萍情绪激动,声音发颤,“她当年竟厚颜无耻地宣称孩子是季润生的!如今呢?人模狗样地享受着季家的一切,可怜我那儿子,被迷得神魂颠倒。都怪我,是我没管教好,才酿成今日的苦果!”
她捶胸顿足,满脸懊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要决堤而下。
“那女人本就居心叵测,她女儿又能好到哪儿去?”
叶萍继续喃喃自语,神情恍惚,“那孩子出生时,我抱在怀里,却感受不到一丝亲近。和知好出生时的满心欢喜全然不同,总觉得隔着层无形的屏障。我对那孩子,实在难以生出半分骄傲,说不定,真是毫无血缘!”
她不停地摇头叹息,仿佛要将这些年来的委屈与愤懑都尽数摇出。
突然,叶萍紧紧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眼中满是哀求:“小璟,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求你千万别为难宴礼。他是被那女人迷惑了心智!那女人和她母亲一样,心狠手辣,只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我看得出来,如今的你有能力报仇,可我求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放过他吧!”
说着,叶萍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如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小璟,我给你跪下了,你答应我,别伤害他!知好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啊!”
我慌乱不已,急忙俯身去扶她:“妈,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使不得!” 可叶萍却执拗地不肯起身,泪水决堤而下,将地毯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您先起来,咱们好好商量,别这样逼我!您这般行事,与当初季宴礼逼我又有何异?”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扶起。看着她瘫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的模样,我心中又气又痛,“我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不会无故伤人。可您可知晓,他们是如何对待我和知好的?”
叶萍抽泣着,缓缓摇头。
我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季宴池想要加害知好!”
“这个该死的东西!” 叶萍猛地拍打着大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她竟敢对孩子下手,简直丧尽天良!”
“我可以答应您,不会主动找季宴礼的麻烦。但若他们继续咄咄逼人,伤害我的孩子和家人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随后,我将季宴礼和季宴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包括那些阴谋算计、恶意伤害,毫无保留地倾诉而出。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因这些过往变得沉重凝滞。
叶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待我说完,她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如同行尸走肉般朝门口挪动。
临出门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饱含着愧疚、悔恨与无奈。
随后,她轻轻带上房门,只留下我一人在黑暗中,与满室的叹息和伤痛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