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晚过得浑浑噩噩。
她后脑勺上的伤，在太医们各种名贵药材的堆砌下，好得很快，不到三天，那个大包就已经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痛感。
然而，她心里的那个“大包”，却越肿越大，疼得她夜夜难安。
表情包，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次都没有。
无论她是陪着萧澈批阅奏折，还是看着他逗弄团子，抑或是与他同桌用膳，那片曾经无比热闹的区域，都安静得像一片坟场。
林晚晚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有些神经质。
她就像一个忽然失去了wifi的现代人，浑身难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以前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如今都变成了对她的一种折磨。
比如现在，萧澈正板着脸训斥一个犯了错的小太监。在过去，林晚晚能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欣赏他头顶飘过的【朕今天就要教你做人.jpg】和【再啰嗦就把你发配去刷恭桶.gif】的内心戏battle，乐不可支。
可现在，她只能看到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和听到那些不带一丝感情的训诫。她甚至会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到想杀人了？
这种不确定性，快要把她逼疯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晚晚决定主动出击。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重新找回过去那种与他之间的“连接感”。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她亲手做了一碟萧澈最爱吃的桂花糕，亲自端着，往御书房走去。
这是她过去最常做的事情。每当萧澈处理政务烦躁时，她送去的点心，总能精准地安抚他。因为她能看到他头顶飘过的【想吃点甜的.jpg】。
今天，她也想试试。就算看不见，凭着过去的经验，总该不会出错吧？
怀着这样一丝小小的期盼，林晚晚来到了御书房外。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还未等通传，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那声音，几乎要将御书房的琉璃瓦都给震下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是萧澈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被扫落在地的巨响。
“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能牵扯出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么多年，你们这些所谓的股肱之臣，眼睛都是瞎的吗？！”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紧。
是那本从镇北关带回来的账本。
看来，顺着那本账本查下去，挖出的萝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带出的泥也更多。
她站在门口，端着那碟精致的桂花糕，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里面的气氛，显然已经到了冰点。她现在进去，是火上浇油，还是能像过去一样，成为他的“及时雨”？
她犹豫了。
换做以前，她根本不需要犹豫。她只需要抬头看一眼，就能从他头顶的表情包里，判断出他是需要有人进去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还是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爆发。
可现在，她只能靠猜。
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瞬间，里面又传来萧澈冰冷的声音：“都给朕滚出去！查不出结果，就都别来见朕！”
很快，几个大臣便脸色惨白、官帽都有些歪斜地从里面“滚”了出来，看到门口的林晚晚，也只是仓皇地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跑了，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林晚晚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她不能因为看不见了，就变得畏首畏尾。
她端着点心，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柔又无害，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陛下，还在为政事烦心……”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看到了一双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眼睛。
萧澈正站在御案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御案上，奏折被扫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听到开门声，猛地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对着她的温和与宠溺，也不是处理政事时的锐利与深沉，而是一种被打断了思路的、极度的不耐烦和冰冷的戾气。
那眼神，就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了她。
林晚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这一刻，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以往的场景。
在过去，无数次，她也是在这样他盛怒的时候闯进来。可每一次，他抬头看到是她时，头顶的表情包都会瞬间“变脸”。
前一秒还是【气死朕了.jpg】，后一秒就会变成【老婆救我.gif】。
前一秒还是【烦死了谁敢进来朕就砍了谁.gif】，后一秒就会变成委屈巴巴的【好烦啊还是老婆这里最安心.jpg】。
那些细微又可爱的变化，是只属于她的特权，是他在暴怒的帝王面具下，对她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任。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只看到了一个被打扰了工作的暴君，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针对她的……不耐烦。
“谁让你进来的？”
萧澈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林晚晚的心上。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朝臣们的无能，思路被打断，让他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朕在处理政事。”
他甚至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便直接下了逐客令。
“出去。”
“……”
林晚晚端着那碟桂花糕的手，在微微颤抖。
点心精美的雕花，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她的脸，一点点地白了下去。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说“陛下我只是担心你”？
在这种眼神下，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不合时宜。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然后，对着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屈膝礼。
“……是，臣妾告退。”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她便转过身，端着那盘已经冰凉的点心，一步一步，默默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地，为他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门，合上了。
也隔绝了两个世界。
直到走出很远，林晚晚才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着托盘里那碟几乎要被她捏碎的桂花糕，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脏。
这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第一次，对她说出“出去”这两个字。
第一次……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