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声,渐渐停歇。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摄政王萧远,仿佛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又或许,是被那无尽的绝望所彻底吞噬,不再挣扎,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
金銮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终于,缓缓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的宁静。
“陛下……”
沈策上前一步,对着萧澈,躬身行礼,声音中,依旧带着一丝后怕,“叛贼萧远已被擒获,其党羽也已尽数降服,请陛下示下,如何处置?”
太后也终于从惊魂未定中,缓缓回过神来。她在林晚晚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了身形,看着那个被士兵死死踩在脚下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既有憎恨,也有着一丝不易察匀的悲哀。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自己那个刚刚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儿子。
整个金銮殿,乃至殿外广场之上,所有幸存的文武百官、禁军将士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聚焦在了那个手牵着皇后的,年轻的帝王身上。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君王的命令,等待着他对这场惊天动地的叛乱,做出最后的裁决。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将会是一场雷霆万钧的清算。
这位刚刚展露了自己铁血手腕的帝王,将会下达一道道严酷的旨意,清洗朝堂,安抚人心,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建立起这个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帝国的秩序。
然而,萧澈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一眼那个被踩在脚下,曾经让他如芒在背的皇叔。
他也同样,没有去看那位刚刚被他从刀口下救回来的,惊魂未定的母后。
他只是静静地,牵着林晚晚的手。
那双刚刚还充满了冰冷杀意的眼眸,此刻,在看向身边这个女人的时候,已经化作了足以融化世间一切的温柔。
他缓缓地,转过身。
不是对着跪在地上的臣子,也不是对着那些等待他发号施令的军队。
而是,牵着她的手,向着那残破的,却洒满了黎明曙光的……殿门外,走去。
“陛下?”
沈策一愣,不解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文武百官们,也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君主,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没有任何人,敢于出声质疑。
因为此刻的萧澈,身上那股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所沉淀下来的铁血与威严,是如此的厚重,足以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们只能,默默地,注视着。
注视着他们的君王,牵着他们的皇后,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之巅的金銮殿。
当萧澈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殿外广场的那一刻。
黎明的曙光,已经彻底驱散了长夜的黑暗。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满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为那遍地的尸骸与干涸的血迹,镀上了一层悲壮而肃穆的光晕。
殿外的广场上,早已跪满了人。
幸存的文武百官,劫后余生的禁军将士,以及刚刚赶到,控制了全局的京畿大营铁骑……
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当他们看到那个牵着皇后,从金銮殿内,缓缓走出的身影时。
短暂的寂静之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发自肺腑的,嘶哑的呐喊!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冲天而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是如此的洪亮,如此的真诚!
它驱散了长夜的恐惧,洗刷了战争的血腥,充满了对君王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发自肺腑的崇敬!
这,是胜利的宣言!
是臣民,对他们君主,最崇高的致敬!
然而,面对着这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山呼万岁之声,萧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他只是牵着林晚晚的手,一步,一步,踏着血迹,绕过废墟,缓缓地,从那高高的金銮殿台阶之上,走了下来。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一个时代的节点之上。
跪在最前方的文武百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这对沐浴在晨光与万民欢呼声中的帝后。
萧澈没有理会他们。
他牵着她,穿过了那跪倒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
他又牵着她,穿过了那尸横遍野,惨烈无比的广场。
他无视了脚下的尸骸,无视了身旁的废墟,无视了身后那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他的眼中,仿佛再也容不下这世间的任何事物。
只有,他手中牵着的这个女人。
林晚晚任由他牵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只因为常年习武而布满了薄茧的大手,是多么的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手骨,都捏碎一般。
但她没有挣扎,反而,用更紧的力道,回握住了他。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她知道,无论他想做什么,无论他想带自己去哪里,她都会,陪着他。
就这样。
在数万将士与文武百官那充满了敬畏、崇拜,与一丝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萧澈,牵着林晚晚,一步一步,走到了整个皇宫广场的……最中央。
这里,是整个皇宫的中心。
也是刚刚那场血战,最惨烈的地方。
他停下了脚步。
林晚晚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那一刻,山呼万岁之声,渐渐地,平息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这是要站在整个皇宫的中心,对着他所有的臣民,发表一场……胜利的宣言。
他将会清算叛贼,安抚人心,论功行赏,宣布一个旧时代的落幕,与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林晚晚也这么认为。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
她等待着,见证他,作为一名真正的帝王,向整个天下,宣告自己归来的那一刻。
然而……
下一秒,萧澈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晚晚在内,都彻底地,石化了。
只见萧澈,缓缓地,松开了那只,一直紧紧牵着林晚晚的手。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君临天下的威严。
有的,只是一种林晚晚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与深情。
随即,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之下。
在数万将士与文武百官那瞬间变得不敢置信的、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中!
这位刚刚平定了叛乱,浴血归来的铁血帝王。
对着他的皇后。
缓缓地,郑重地……
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