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香灰在地上散发着最后的余热,混合的诡异香气依旧浓烈地弥漫着,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南阎猛地甩开与冷昭晟纠缠的银链,妖异的瞳孔死死盯住那半幅飘荡的紫色衣角,如同淬了世间最毒的汁液,那眼神阴冷得能冻结人的骨髓。
他脸颊和手腕上的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冷昭晟也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低头,慢条斯理地用雪白的寝衣袖口,擦拭着被银链勒出深红血痕的手腕。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他低垂的眼睫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有唇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泄露了心底翻涌的、发现猎物的兴奋寒光。
侍卫们面面相觑,看着破碎的后窗和那半幅衣角,又看看惊魂未定、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公主,以及脸色阴沉如水的南阎和沉默不语的太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冷卿月揪着衣襟,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和被冒犯的滔天怒火:
“反了…都反了天了!擅闯寝殿…意图行刺…你们…你们都想害死本宫!”
她猛地指向南阎和冷昭晟,指尖颤抖,泪眼朦胧中燃烧着属于昭华长公主的骄纵与蛮横,“本宫…本宫要告诉父皇!砍了你们的头!一个都别想跑!”
她哭喊着,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宽大的袖摆随着她掩面哭泣的动作垂落,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这袖摆的阴影之下,无人察觉的角落。
冷卿月那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尖冰凉而稳定。
她的指腹,正悄然拂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精准地捻起一小片方才药盅碎裂时溅落在地的、边缘沾染着几点深褐近黑痕迹的锋利白瓷碎片。
那深褐近黑的痕迹,是裴鹤仪肋下被她手肘撞击后渗出的、又被混乱中蹭上的血迹。
碎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腥血气,被她不动声色地纳入宽大的云纹袖袋深处,如同藏起一枚致命的棋子。
一场惊心动魄的混乱似乎暂时平息,刺客“逃遁”,留下的只有破碎的窗棂、飘荡的衣角、弥漫的毒香、狼狈的权宦、沉默的太子和哭闹不休的长公主。
然而,空气中那混合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香气,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裴鹤仪带着被强行引爆的瘾症和滔天怒火逃离,他肋下的伤和残留的茶芜香是隐患,更是线索。
南阎腕间的伤和脸上的烫痕是耻辱,他袖中的碧磷丝和那鎏金香炉里的甜香是毒药,也是把柄。
冷昭晟腕上的血痕是试探的代价,他低垂的眼眸下,是比夜色更深的算计。
而冷卿月袖中那枚染血的碎瓷片,则是一把指向未知深渊的钥匙。
殿外的夜,依旧深沉。
这大胤王朝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盛世表象下涌动的乱世暗流,才刚刚开始翻涌。
权谋的棋局上,执棋者与棋子,身份在每一次交锋中悄然转换。
情欲的毒藤,缠绕着冰冷的算计,在暗夜里疯狂滋长。
冷卿月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侍卫们开始收拾残局,看着南阎阴冷地拂袖离去,看着冷昭晟对她露出一个安抚却意味深长的浅笑后也转身离开。
她哭得更大声,更委屈,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宣泄出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泪水之下,是一双比寒冰更冷、比深渊更静的眼睛。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直到…这盘棋分出胜负,或者,棋盘被彻底掀翻。
她揪着衣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那片染血的碎瓷,尖锐的棱角硌着指腹,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下一个,该去见见那位手握颠覆之秘的敌国质子——兰折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