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复了内息，压制住了翻涌的血气之后，冯晓风艰难地张了张嘴，目光在暮幽兰的脸颊上晃了晃，又飞快移开，像是怕被那双清澈却带着疏离的眸子看穿什么。最终，他像是咬碎了什么顾虑，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艰涩：“有人告诉我们家族，说是前任灵女韩紫菲，为了修炼秘术，用魅术迷惑了我叔叔，然后两人就一起失踪了。”
这话落进空气里，连风都似停了半拍。暮幽兰垂眸看着缠在冯晓风身上的瑶光绫索，此刻绫索的光芒平和，显然眼前这人虽执拗，却无歹心。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泛起一丝浅光，绫索便如流水般褪去，在空中打了个旋，缠回她的手腕。
“你走吧。”她抬眼时，眼底的疏离淡了些，多了点无奈，“但以后别再来纠缠我了。我们前任灵女失踪的原因，连雾花谷自己人都没摸清；至于你叔叔的去向，你这样像个无赖似的揪着我不放，觉得有用吗？”
冯晓风整个人都僵住了，愣了几分钟后，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胳膊，确认身上的束缚真的没了，才愣愣地看向暮幽兰：“你不杀我？”
这话倒让暮幽兰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意里带着点轻浅的无奈：“我杀你做什么？就因为你几次三番缠着我，便要取你性命？”她顿了顿，目光沉了沉，语气也郑重了些，“你们龙纹镇邪司世代惩奸除恶，积了多少功德不必说；你叔叔冯天凌曾经还救过我们雾花谷的人，虽然我们两派历来有些嫌隙，但都是守护世间公道的组织。可是，你为了纠缠我，竟去帮了赵俊峰那种人渣，你自己想想，对得起镇邪司的历代祖师吗？”
“我……” 冯晓风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再次漫上来时，他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点不甘的追问：“你不问我，是谁告诉韩紫菲迷惑我叔叔的事？”
“我有必要问吗？” 暮幽兰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戳中要害，“你都三番五次来找我麻烦了，想必对那人极为信任，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我理解你想找叔叔的心情，我也想知道韩姐姐的下落。”
她望着冯晓风紧绷的侧脸，补充道，“你现在心里，多半还是认定冯天凌的失踪和韩姐姐有关，所以才会抓着那人给的线索不放，毕竟那是你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东西。但信与不信，对与错，终究要你自己去辨。就像我操控灵骸驭尸阵，在外人看来邪门得很，可我自己清楚，这绝不是害人的手段。”
冯晓风的肩膀颤了颤，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他抿了抿唇，又问：“你不怕我以后再来找你麻烦？”
“不怕。” 暮幽兰弯了弯眼睛，笑容甜得像初春的繁花，可话里的底气却一点不含糊，“因为你根本打不过我。还有，你不要以为我没有传承完整的灵女力量，就可以用什么禁制来对付我，从现在起，你的那套禁制之术已经对我没用了。”
冯晓风望着她，最终没再说什么。他身影一晃，便施展腾翔之术离去。
暮幽兰望着那身影远去的方向，心里默默念着：“韩姐姐，你当年和冯天凌一起失踪，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暮幽兰的思绪还缠在韩紫菲的失踪上时，烟水阁已热闹得像换了个天地，这是烟水阁为招待凌霄赫准备的宴会，也是烟水阁近百年来最隆重的一次。
除了看守潜灵渊封印的几名祭司，烟水阁几乎所有人都来了。毕竟，凌霄赫是传说中的影族人，别说年轻成员，就连活了几千年的长老，都只在古籍里见过影族的记载，虽然包槐绪有那么一些影族血统，但传到他身上时，血脉已十分稀薄。所以，此刻，长桌旁的弟子们大多没心思动筷子，眼神都黏在凌霄赫身上，包槐绪更是和凌霄赫挨着坐。大家都在听凌霄赫讲述影族的历史。
“凌前辈！”易耀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里的好奇，他凑到凌霄赫身边，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您刚才说影族是由影兽进化来的？”
周围的人们顿时竖起了耳朵，连一向沉稳的琴素商都抬了抬眼，也对影族的过往好奇得很。
凌霄赫放下手里的玉杯，笑了笑，声音温和却带着种跨越岁月的厚重：“当年盘古族初到地球时，地球上除了凶暴的恐龙，便只有影兽能在那片蛮荒里站稳脚跟。”他指尖泛起一丝淡紫色的灵光，在空中勾勒出影兽的模样：“它们体型像豹，却比寻常豹子灵动得多，皮毛上带着星点般的纹路，眼睛像是盛着缩小的星空。别看它们个头不如恐龙，灵智却极高。”
他顿了顿，指尖的灵光变了变，化作一团小小的火焰，又化作一缕水流，引得周围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叹。“它们能操控自然元素，虽只是初级的五灵术法，却足够在恐龙的獠牙下护住自己的领地。后来盘古族和恐龙争夺资源，是影兽一族帮了盘古族大忙。”
“那后来影兽怎么变成影族人的？”易耀辉追问。
“第一个实现超进化的影兽便是我们影族的先祖司幽，他是在盘古族青珏大人帮助下实现超进化的，并且还帮助盘古族对付恐龙，盘古族感念影兽的助力，决定帮助影兽全体实现超进化。”凌霄赫的眼神柔和了些，像是在回忆那遥远的场景，“数位盘古族人合力，施展秘法优化影兽的体质，让其可以吸纳混沌之灵，然后将大量混沌之灵注入影兽的躯体，就是靠这些混沌之灵，影兽全体实现了物种超进化，化作了人形，还多了隐匿身形、随心御风的能力。”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去了幽墟苍穹？”坐在旁边的沐越忍不住问。
“盘古族后来决定绝地天通，离开地球。”凌霄赫的语气沉了沉，带着点怅然，“我们也跟其他族群一样，担心没有盘古族的地球会能源衰竭，所以最终决定离开，我们坐着盘古族造的星船，跨越了无数星河，最后在一个星系找到了幽墟星，盘古族则定居于天辰星，不过后来女瑛大人和姜魁大人分别又迁居至灵都星和流月星。”
他闭上眼，像是在回想那颗星球的模样，“幽墟星的天幕永远是柔光和暗影交织的，白天不刺眼，晚上也不漆黑；山川像是用墨染过，却又泛着淡淡的光泽；云雾会随着人的心意飘，偶尔还会凝成灵晶。我们把那地方叫幽煌苍穹，在那里定居下来，延续血脉，守着宇宙的变迁，一住就是几千年。”
“哇……”易耀辉眼睛里满是向往，“这也太神奇了！我下次写小说，一定要把影族的故事写进去，主角就叫‘凌霄’，骑着能御风的影兽，在幽煌苍穹里冒险！”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书里的场景。
凌霄赫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易兄弟若是想写，尽管写便是。”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若是没别的事，灵女约了我，我得去见她。”
“哦哦，好！” 易耀辉连忙点头，还不忘补充一句，“谢谢凌前辈！下次我写好了，一定先给您看！”
“不必叫前辈。”凌霄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亲切，“像袁兄弟那样，叫我凌大哥就好。”说完，他脚下泛起一层淡淡的暗影，身影轻轻一晃，便飘出了宴会的范围，像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往烟水阁西侧的空旷浮岛飞去。
那座浮岛有几株高大的灵木立在边缘，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暮幽兰早已等在浮岛中央，见凌霄赫飞来，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第五代镜花灵女暮幽兰，见过凌前辈。”
“哎，这话我在地球都听了好几遍了。”凌霄赫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虚扶了一下，“小兰儿，叫我凌大哥就行，别总叫前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活了几千年似的。”
暮幽兰也笑了，眼底多了点晚辈对长辈的亲近：“好，凌大哥。”
凌霄赫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他把盒子递给暮幽兰：“这是泰贞大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只要雾花谷的灵氛没衰减，盒子里的东西，加上你现有的材料，应该能培植出那种东西。”
暮幽兰双手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收进怀里，轻声道谢：“多谢凌大哥，辛苦您跑这一趟。”
“都是应该的。”凌霄赫摆了摆手，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对了，上一任灵女韩紫菲，有消息了吗？”
暮幽兰的眼神暗了暗，轻轻摇头：“还没有。不过今天，我从龙纹镇邪司的传人冯晓风嘴里，听到了一个说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把冯晓风说的 “韩紫菲用魅术迷惑冯天凌，两人一起失踪”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霄赫。
凌霄赫听完，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冯晓风，恐怕还会来找你。你暂且留意着，只要是和韩紫菲有关的线索，都别放过。毕竟，若是拿不回她身上的那部分力量，泰贞大人的计划就难办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次我能来地球，也是多亏了辛爱玲，借着为她主持公道的由头，族长才允许我乘坐飞船来到地球，总算把东西顺利交给你。”
暮幽兰愣了一下，好奇地问，“凌大哥，怎么最近几十年，影族人都不来地球了？您刚才的话，好像来一趟地球很难似的？”
凌霄赫的脸色沉了沉，语气里多了点复杂：“还不是几十年前，我们族的岳彦成，和一个姓袁的人类女子相爱，闹出了事端。从那以后，族长就下了令，没有特殊情况，不许任何影族人随意来地球。这次我借了这个由头来地球，族长还特意在我身上下了监控的蛊虫呢，我可能明天就得回去了。” 他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个了。袁司空那小子，想必在映月台等了很久了，我得去见他。”
说完，他对暮幽兰点了点头，身影再次融入暗影，往映月台的方向飞去。
暮幽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轻轻按在怀里的盒子上，心里默默念着：“泰贞大人，原来，盘古族的内斗，影族人早就站在我们这边了。”
此刻的映月台，袁司空正在发呆，手里攥着一串水晶手链，那手链是他“母亲”留下的，晶莹剔透，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外婆临终前说的话还在耳边：“空空，你母亲的亲生孩子……你要是找到他的时候，你已经具备了强大的能力，就帮外婆了了这个心愿。”
从那以后，袁司空一直没有忘记外婆的嘱托。
就在这时，一阵淡淡的暗影波动传来。袁司空猛地回过神，站起身，刚想开口，却见凌霄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袁兄弟，”凌霄赫走到他身边，声音放得很轻，“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你和当年那姓袁的女子有关。你姓袁，右手腕上的水晶手链，还是当年我们影族岳彦成送给袁诗怡的定情信物。”他顿了顿，看着袁司空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影族人后，想必心里攒了很多问题要问。我也料到你会私约我，只是我和灵女还有事要谈，让你久等了。你想问的，是岳彦成的事吧？”
袁司空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凌大哥，您猜对了。宴会时我跟您说了我的身世，您也知道我外婆想找到他们亲生孩子的事……求您详细跟我说说岳彦成叔叔，就算帮不上找孩子的忙，我也想知道‘母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凌霄赫看着他急切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凌霄赫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缓缓响起，带着点跨越时光的厚重：
“影族人迁到幽煌苍穹后，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只是有一部分人，总忘不了地球，那是我们和盘古族一起守护过的地方，有我们的故知，有我们的回忆。幽墟星离太阳系不算远，所以偶尔会有影族人坐着飞船回来，看看地球的变化，也看看故知的后代过得怎么样。几千年来，都是这样，有去有回，从没出过事。”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可三十几年前，岳彦成去了地球，就再也没回来。族长急了，因为岳彦成不是普通的影族人，他是我们影族的枢溟长老，是影族和幽墟星的星球精神体沟通的枢纽。族长怕他出事，就派我去地球找他。”
“星球精神体？”袁司空皱了皱眉，好奇地问。
“这是太阳系的星球没有的东西。” 凌霄赫解释道，“有点像熹暝星的紫霄神树。熹暝星人去世后，元神会归入神树，神树就成了一个庞大的精神体，活着的人能通过神树，和祖先或亲人的元神沟通。我们刚到幽墟星时，就发现了这种属于幽墟星这个星球的意识能量体，但只有少数影族人能和它通灵，岳彦成是其中最厉害的。”
他此刻眼神里满是敬佩，“靠着他们和星球精神体沟通，我们能提前预知自然灾害， 比如幽墟星偶尔会有灵晶风暴，岳彦成能提前几天感知到，让我们做好准备。所以几千年来，影族才能在幽煌苍穹安稳生活。”
袁司空点了点头：“岳叔叔和我‘母亲’相爱后，看来便不打算回去了。”
“我到地球后，找了半个月，才在鱼州找到岳彦成。” 凌霄赫的语气软了些，“我找到他时，他和袁诗怡已经定了终身。”
“那……影族不许和人类相爱吗？”袁司空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凌霄赫的脸色沉了下来，点了点头：“影族人要是和人类交合，生下的混血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需要不断汲取影族父母的能量磁场，才能活下去。可这样一来，影族父母就会因为能量枯竭，早早去世，除非用秘法，让孩子永远长不大，不再需要汲取能量。”
他看着袁司空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你们地球人不知道风童一族的来历吧？其实风童就是影族人和人类的混血种。当年女瑛大人发现这个问题后，就用基因改良的秘法，阻断了风童的发育，让他们永远保持孩童的体态，这样既能保住风童的性命，也能保住他们影族父母的性命，被基因改良后的风童仅仅保留了影族御风的特长，不再有其他异能。从那以后，影族就立下了规矩：严禁和人类交合。为了不让风童有心理负担，这个秘密也被盘古族和影族守了几千年，没人知道风童的来历。”
“原来如此……”袁司空喃喃道，难怪风童生来就能御风，速度还那么快，原来是有影族的血脉。
“看来，岳叔叔是准备破坏这个规矩了？”他又问，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凌霄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我找到他时，让他跟我回幽煌苍穹。可他说，他已经爱上袁诗怡了，就算知道后果，也不想离开。”他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劝了他三天，他才松口，答应跟我回去一趟，把枢溟长老的位置交出去，他知道自己若是留在地球，迟早会出事，不能让影族失去和星球精神体沟通的能力。”
“那他回去后，怎么样了？”袁司空往前凑了凑，心跳都快了些。
“他回去后，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了他的徒弟。” 凌霄赫的声音低了些，“岳彦成的力量很强，徒弟原本只能勉强通灵，接受传承后，能力直接超过了岳彦成。传功结束后，岳彦成就向族长请辞，说自己犯了族规，愿意被逐出影族，永远留在地球。”
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惋惜：“族长虽生气，却也念着他多年的功劳，最终同意了。从那以后，岳彦成就再也没回过幽煌苍穹。族长也下了令，没有特殊情况，不许任何影族人来地球，怕再出这样的事。这次我能来，也是因为辛爱玲找我帮忙，我才借着这个由头可以到这里，但是也被族长在我身上设置了监控的蛊虫，我明天就得回去了，不然过段时间蛊虫就要作妖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地球。”
袁司空用力点头，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月光落在他的手链上，晶莹的光芒里，仿佛藏着岳彦成和袁诗怡的故事，也藏着他接下来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