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总算……”
话音未落，袁司空只觉丹田猛地炸开一团滚烫的热浪，紧接着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入，气血翻涌如煮沸的岩浆，顺着血管疯狂冲击着天灵盖。他眼前骤然一黑，耳边嗡鸣作响，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周身灵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溃散。
“糟了！”琴素商脸色骤变，数十种闪着幽光的药粉瞬间如细雨般洒落在袁司空身上，可此刻药粉落在袁司空皮肤上，竟只泛起一层淡淡的白汽，如冰雪遇火般消融 ，连最霸道的灵药看似都无法阻止他生命能量的迅速衰竭。
她玉指翻飞，指尖萦绕起淡青色的灵力，使出神还大法。
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越的共鸣，点点荧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她掌心凝成一团温润的蓝光。那蓝光形如流水，又似活物，隐隐可见无数细小的金色纹路在其中流转。这是盘古族姜魁亲传的究极疗愈术，能唤醒濒死的生机，连神魂俱损者都有一线生机。
蓝光缓缓覆上袁司空的胸口，起初确实让他紊乱的气息平稳了一瞬。琴素商眼中刚燃起希望，却见那蓝光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壁垒，在他体表徒劳地翻滚片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怎么会……”琴素商指尖微微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紧牙关，强行催动体内灵力，那团蓝光再次凝聚，且比之前强盛了数倍，可结果依旧，蓝光撞上袁司空的身体，便如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更可怕的是，袁司空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衰弱，皮肤泛起死灰般的青白色，连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都快要消失。
就在琴素商心沉到谷底时，一道身影快步走来。孟星宇面无表情地拔出短匕，反手便在自己和袁司空手腕上各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紧接着，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按住袁司空的手腕，将两人的伤口紧紧贴在一起。
“继续治，别停。”他的声音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琴素商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耽搁，立刻再次催动神还大法。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两人交叠的伤口处，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血的殷红，而是带着灼热温度的赤金霞光，如同两条相交的血龙，顺着伤口钻入两人体内。紧接着，无数细微的红色灵光从两人周身升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将他们笼罩其中。
琴素商在施法时，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两人之间流转。孟星宇的灵力如浩瀚星海，沉稳而磅礴，正源源不断地通过那红光注入袁司空体内；而袁司空体内，似乎有某种沉睡的力量被这股外力惊动，正与孟星宇的灵力产生奇妙的共鸣。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就在琴素商快要撑不住时，她忽然感觉到袁司空体内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那悸动起初细如发丝，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像是寒冬里破土而出的新芽。紧接着，这股悸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盛，最终化作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咳……”袁司空猛地咳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琴素商惊喜交加的脸，以及旁边面无表情的孟星宇。他动了动手指，只觉浑身舒畅，之前的剧痛和虚弱竟一扫而空，仿佛刚才的濒死只是一场梦。
“我刚才……”他撑着床坐起身，疑惑地看向两人。
琴素商松了口气，声音还有些发颤：“您吸收练赤血的灵力太多，还没来得及炼化，又强行催动劫火，您现在血脉未醒，强行调用等同于饮鸩止渴。若非您有盘古血脉打底，恐怕早在练赤血死前就已经……”
她说到一半顿住，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袁司空：“而且，按理说盘古族调用劫火虽耗损巨大，却不至于危及性命。您的体质……和我见过的其他盘古族人，似乎不太一样。”
袁司空挑眉：“盘古族的体质还分三六九等？”
“我当年追随姜魁大人时，曾为不少盘古族人疗伤。”琴素商回忆道，指尖无意识地按着额头，“他们的灵力运转虽刚猛，却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律，可您的灵力……运转时总有种滞涩感。可惜绝地天通后，我与姜魁大人断了联系，否则以他的神通，定能看出症结。”
袁司空笑了笑，语气轻松：“不管怎么说，命是捡回来了，关键时刻，我的运气总不算太差。”
“圣君您错了。”琴素商摇头，看向孟星宇，“这次救了您的，是熹暝星君。他用了共生血契。”
“共生血契？” 袁司空看向孟星宇，眼中满是诧异。
孟星宇淡淡开口：“一种秘法。结契者血液相融，生死相系。一方濒死时，若另一方灵力充沛，可借血契渡去生机，让其起死回生。”
袁司空心中一震。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除了原本的力量，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那联系源自孟星宇，带着强大的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线，将两人牢牢绑在一起。
“多谢。”他郑重地说。这两个字虽简单，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孟星宇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平淡：“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你以后不能离我太远。超出我的灵力覆盖范围，血契的联系会减弱，你随时可能再次陷入濒死。”
“什么？”袁司空愣住，“那我岂不是要跟你形影不离？”
“可以这么说。”孟星宇点头，“除非我的力量再进一步，或是你彻底觉醒盘古血脉。”
“那如何让你力量增长？” 袁司空追问。
孟星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又似点拨：“与其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早日觉醒血脉，才是根本。”
这话虽带着说教的意味，却狠狠戳中了袁司空。他一向信奉 “求人不如求己”，此刻被孟星宇点破，倒也坦然接受：“你说得对。与其依赖强大的人，不如自己成为强大的人。”
孟星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仿佛刚才的情绪只是错觉。
袁司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想起一事：“素商，伏魔海溜出去的魔族，清干净了吗？”
“镜花灵女已处理妥当。”琴素商答道，“她离开前让我带句话，说会在‘合适的地点’与您商议一件大事。她说，您会懂的。”
“我知道了。对了，叶星璇呢？”袁司空道。
琴素商脸上的血色淡了几分，声音低了下去：“归长老已经布好了法阵。”
袁司空沉默片刻，转身往房间外走去：“去看看吧。”
孟星宇与他并肩而行，琴素商紧随其后。
袁司空望着前方的石阶，心中五味杂陈。他与叶星璇相识不过三个月，却像是认识了千年。袁司空本来的记忆里，叶星璇只是那个在关键时刻从苏志友手中救下自己的英雄，也是在自己快要被怪疾折磨得痛不欲生时，轻描淡写便解了他苦楚的奇人，但在自己传承的记忆里，却是一个看似玩世不恭，却总在关键时刻为烟水阁众生挺身而出的老大。
“明明认识没多久，却像是要失去一个老朋友。”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琴素商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沧桑：“一万多年了。我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原以为早已麻木，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份伤感，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只有孟星宇，依旧面无表情地走着，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映月台是烟水阁的至高处，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四周围绕着雕花栏杆。此时夜色已深，风裹挟着雾气，在栏杆边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远处，伏魔海的波涛在月光下泛着银辉。
平台中央，一座巨大的法阵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法阵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符文流转不息，如同活着的脉络，将中央的祭坛包裹其中。祭坛上，悬浮着一颗水晶球，正是此前归海涛持有，让琴素商召唤出幻灵雷龙的那颗，烟水阁的人都叫它“幻灵珠”。
珠子通体澄澈，内部却似有星光流转，隐隐可见无数虚影在其中沉浮。那是烟水阁历代圣君的魂魄，无法轮回，便寄居于此处，关键时刻可化为幻灵，守护这个团体。
法阵周围，归海涛、包怀绪等几位长老，以及数名高阶祭司，正神情肃穆地站在符文节点上，双手结印，维持着法阵的运转。
叶星璇缓缓走入法阵。他换了一身服饰，一件深青色的曳撒，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腰间系着玉带。袁司空看到这身衣服，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传承记忆：那是在某个古老的庭院里，年轻的叶星璇穿着同样的曳撒，笑着递给另一个身影一壶酒……
“那是…… 明朝的服饰？” 袁司空喃喃道。
归海涛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那是他与步惊鸿初遇时穿的衣服。”
袁司空心中一紧。步惊鸿这个名字在脑海一闪而过，激起阵阵涟漪。
他看着叶星璇走到祭坛前，仰望着悬浮的幻灵珠，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带着说不出的孤寂。
“归长老，”袁司空忍不住问，“归灵仪式不该这么复杂吧？催动幻灵珠收纳魂魄，普通祭司就能做到，为何要布这么大的阵？”
归海涛摇头：“他要做的，不止是归灵。他要通灵。”
“通灵？”
“直接与幻灵珠沟通，依靠高胜寒魂魄中带有的涂山氏力量与处于未知空间的步惊鸿魂魄感应，将其强行找回。” 琴素商解释道，语气沉重，“这法子会耗费叶圣君的魂力，稍有不慎，他自身的魂魄可能会消亡，所以高胜寒一直不同意使用，但如今……”
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如今叶星璇时日无多，且已经有了继任者，高胜寒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他这么做。
袁司空追问：“步惊鸿到底是谁？他们之间……”
琴素商望着法阵中的叶星璇，缓缓道出那段尘封的往事：
“五百年前，溟州。”
“那时有一帮来自蜗国的人被魔族暗中操控，他们控制了许多百姓，以血肉为祭，想破开那里空间通道的封印。最终，封印还是被他们破除，魔族随时会从通道口涌出。”
“难道还有一处通道连接火星？”袁司空道。
“是的，除了潜灵渊，地球上还有一处与火星连接的空间通道，就在溟州。当年将魔族从潜灵渊赶去火星后，溟州这处通道也是被青丘人损毁过的，但是当潜灵渊的通道不知何故突然复原之后，高胜寒特意去了溟州一趟，将那里的通道入口用五色灵晄凝聚成的晶石封堵，防止魔物从溟州涌出。原本应该相安无事，可是那帮蜗国人因为接触了缚魂石，受到了魔族的操控，用百姓的血灵之气毁去了封印口的晶石。就在魔族随时可能涌出的瞬间，步惊鸿做出一个举动。”
琴素商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他是涂山氏后裔，涂山氏有禁术‘空间禁断’，可彻底摧毁空间通道，让其永世无法修复。但这禁术，唯有纯血青丘人能施展。步惊鸿这种混血强行催动，代价是……”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命魂四魄献祭，余下二魂三魄被空间乱流拉扯，卷入未知空间。”
袁司空浑身一震。他终于明白，为何叶星璇执着于寻找步惊鸿的魂魄。那不是简单的友情，而是跨越生死的羁绊，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
法阵中的叶星璇，缓缓抬起了手。他的掌心，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与幻灵珠的光芒遥相呼应。
“叶圣君……”归海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叶星璇似乎听到了，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脸上竟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悲伤，只有释然，对众人说到：“皇极经世轮告诉我，我此生一定可以找到惊鸿残余的魂魄，所以，在我大限将至之前，我想赌一把。”
下一刻，他掌心的白光暴涨，与幻灵珠开始通灵。整个映月台的法阵骤然亮起，符文如活过来般疯狂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幻灵珠内部的星光剧烈翻腾，无数虚影开始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唤醒。
袁司空握紧了拳头，望着法阵中央那个决绝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成功。
无论为了叶星璇，还是为了那段跨越五百年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