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柴房内,陆琯从入定中醒来。
丹田湖泊中的灵力依旧是满溢的状态,那层通往筑基中期的壁障,也仍旧坚如磐石。
他没有再做无谓的尝试,心知在大荒这片特殊的天地法则下,强行突破或许并非明智之举。
算算时日,与铸星阁铁崖前辈约定的取货之期,就在今日。
陆琯起身,撤去房间内的敛息阵与警戒符,推门而出。
午后的沙弥城,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气息混杂彪悍。
陆琯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穿过几条街巷,再次来到了那片终年被热浪与黑烟笼罩的区域。
铸星阁。
铿锵有力的锤击声隔着老远便传入耳中。
他走进那间熟悉的工坊,热气扑面。上次接待他的那位管事正指挥着几名学徒搬运一批新到的矿锭,见到陆琯,他眼神一亮,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
“【这位道友,您来了。铁崖老师傅一早就吩咐过,您要是来了,直接带您过去】”
陆琯默然,跟在管事身后,穿过喧嚣的工坊大堂,来到后方一处独立的石室前。
还未走近,一股更为灼烈的气息便从石门缝隙中透出。
“【老师傅就在里面,您请】”
管事躬身示意后,便自行退下了。
陆琯推开厚重的石门。
石室内正中是一座半人高的巨大熔炉,炉火熊熊,将整个壁室映照得一片赤红。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锤、钳、锉,每一件都泛着灵光,显然不是凡品。
身材高大的铁崖正赤着上身,背对着门口,手持一柄巨锤,专注地凝视着熔炉。他那古铜色的肌肤上,肌肉虬结,充满了力感。
听到开门声,他并未回头,洪亮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
“【来了】”
“【晚辈陆琯,来取法器】”
陆琯躬身一礼。
铁崖转过身,他没有立即拿出法器,脸上倒是充满了复杂的神情,像是惋惜,又像是……心满意足。
“【那面蝎壳,是块好材料】”
他走到墙角,从一个专门用来冷却的寒玉石台上,拿起一件叠放整齐的物事,丢了过来。
陆琯伸手接住。
入手冰凉,分量却比预想中要轻上许多。展开一看,是一件通体乌黑的贴身软甲,样式像是一件背心,刚好能护住整个躯干要害。
然甲胄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后天形成的细密纹路,在炉火的映照下,隐隐有幽光在其中流转。
“【此甲,老夫取名为‘玄蝎甲’】”
铁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得。
“【中品法器,防御力在同阶内甲中,堪称顶尖。老夫将蝎壳碾碎重炼,又加入了秘制的‘百炼钢’,不但坚韧异常,更能卸去大部分力道。寻常飞剑,休想破开它的防御】”
他顿了顿,又道。
“【而且,它保留了蚀骨沙蝎的部分特性,对一些腐蚀性的毒液、毒雾,也有不俗的抗性。你滴血认主后,催动灵力,它便会与你肌肤相贴,如第二层皮肤,寻常衣物都能遮掩,隐蔽性极佳】”
陆琯抚摸着玄蝎甲,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厚重与灵性。这件内甲的品质,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有劳前辈费心了】”
陆琯真心实意地道谢。然而,铁崖脸上的惋惜之色却更浓了。他重重叹了口气。
“【只可惜那对前螯,唉……】”
陆琯心中一沉,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老夫本想取其锋锐之精华,难啊……】”
铁崖的语气里满是遗憾。
“【前面九道工序,都顺顺当当。就在最后一步‘淬灵’之时,那对前螯中积蓄的煞气,猛然反冲,无比狂暴,直接将已经成型的锥胚,震成了齑粉】”
他说着,摇了摇头。
“【老夫炼器百年,也是头一次碰到如此霸道的材料。大荒深处的东西,果然都带着一股不服管教的野性。是老夫,小觑了那成年蚀骨沙蝎的凶性】”
炼制失败。
陆琯沉默了片刻。
他心中自然是失望的。玄蝎甲主防,那破甲锥本是他为数不多的强力攻伐手段,尤其是在面对一些强悍的敌人时,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如今希望落空,对他未来的计划,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晚辈明白】”
“【前辈,是材料本身的问题,还是炼制手法上……】”
这并非质问,而是一种纯粹的探寻。
铁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见过太多因炼器失败而撒泼打滚、胡搅蛮缠的修士。像陆琯这般冷静接受,还能反过来探究原因的,着实少见。
“【材料】”
铁崖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股煞气,并非寻常妖气,而是与这大荒天地法则纠缠在一起的凶煞之气,极难炼化。若非老夫见机得快,强行中断,恐怕连这座熔炉都要被那股反冲之力炸毁】”
他看着陆琯,沉声道。
“【按照规矩,炼制失败,材料损毁,定金不退。你可有异议?】”
“【没有,规矩就是规矩】”
陆琯将玄蝎甲小心地收入储物袋,然后取出一袋灵石,递了过去。
“【炼制内甲,手工费三千灵石。当初总计付了二千四百灵石定金,其中内甲的定金是一千五。这是剩下的一千五百灵石尾款,还请前辈点收】”
当初约定的破甲锥手工费一千八百灵石,定金九百,如今也一并损失了。陆琯算得清清楚楚,也认得干脆。
铁崖看着陆琯递过来的灵石袋,又看了看他静默的脸,高大的身躯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去接灵石袋,反而一摆手。
“【尾款,免了】”
陆琯一怔。
“【这……】”
“【老夫开阁炼器,讲的是信誉,也是手艺】”
铁崖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东西没给你炼成,是老夫学艺不精,看走了眼。这件内甲,就当是交个朋友】”
对他这等级别的炼器大师而言,灵石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陆琯看着铁崖不容置疑的眼神,没有再坚持。他收回灵石,郑重地躬身一拜。
“【如此,多谢铁崖前辈】”
“【去吧】”
铁崖摆手,重新转向那座熊熊燃烧的熔炉,仿佛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陆琯不再打扰,转身离开了石室。
回到西坊那间偏僻的房邸,他关好门窗,重新布下警戒与敛息阵法。
确认万无一失后,他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件玄蝎甲。
他褪去外衣,将一滴精血滴在甲胄之上。
血液迅速被乌黑的甲胄吸收,消失不见。下一刻,陆琯便感觉到自己与这件内甲之间,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心神联系。
他心念一动,玄蝎甲瞬间出现在身上。
甲胄入手时冰凉,贴身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调整着尺寸,完美地契合他的身形,没有一丝一毫的滞涩。除了最初的微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陆琯尝试调动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一层肉眼难见的黑色光膜,顷刻在甲胄表面流转而过,随即隐没不见。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实与安稳之感,从胸腹间传遍全身。
破甲锥炼制的失败,固然是一大憾事,但能意外得到一件顶尖的中品防御内甲,还省下了一笔灵石,也算是有失有得。
陆琯重新穿好外衣,玄蝎甲的存在被完美地遮掩起来。他坐在床榻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距离与玉霄子的约定,愈发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