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老医辨毒
孙老郎中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眸虽略显浑浊,却透着经年累月积淀下的睿智与洞察。他站在茅屋门口,姿态谦和,并无半分名医的倨傲。
扁衣子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心中警惕未减,但礼数周全。她侧身将孙老郎中让进屋内:“孙老先生请进,陋室简陋,还望海涵。”
“神医客气了,山野之人,何须讲究。”孙老郎中步履稳健地走进屋内,目光迅速扫过简陋却整洁的环境,最后落在炕上依旧昏睡、但气息已平稳许多的两个孩子身上。他的眼神顿时变得专注起来,带着医者本能的对病患的关切。
“这便是那中毒的孩童?”他走上前,并未立刻号脉,而是先仔细观察孩子的面色、瞳孔,又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药味。
“正是。”扁衣子站在一旁,淡淡道,“毒性已暂时遏制,但余毒未清,仍需调理。”
孙老郎中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枯瘦却稳定的手指,搭在铁蛋的腕脉上,闭目凝神细察。片刻后,他又换了栓子的手腕。整个过程,他眉头微蹙,神色愈发凝重。
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此脉象……浮数中带涩,邪热内陷,灼伤营阴,更有一种……阴寒凝滞之象盘踞其中,绝非寻常时疫或普通毒物所致!扁衣子神医,老朽冒昧一问,您诊断此症为何?”
扁衣子心中微动。这孙老郎中果然有些真才实学,仅凭脉象便能察觉出异常。她略一沉吟,决定透露部分实情,以作试探:“孙老先生慧眼。此非时疫,乃是中了一种奇毒,症状与‘锁喉痧’极为相似。”
“奇毒?模仿锁喉痧?”孙老郎中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是何奇毒,竟有如此诡谲之效?”
扁衣子注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似是……‘相思断肠散’。”
“相思断肠散?!”孙老郎中闻言,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的镇定荡然无存,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这……这怎么可能?此毒据传早已失传多年,其配方诡秘阴毒,非……非正派医者所为啊!”
他的反应极其真实,不似作伪,那震惊与骇然绝非能轻易伪装出来的。
扁衣子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孙老先生竟识得此毒?”
孙老郎中定了定神,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有追忆,更有余悸:“唉,说来惭愧。数十年前,老朽尚年轻时,曾随先师游历四方,在岭南一带,偶遇过一桩奇案。当地一富户满门暴毙,症状便是高热喉肿,身发红疹,与锁喉痧无异。当时官府请了多位名医,皆束手无策,甚至有一两位郎中也莫名染病身亡。最后还是一位隐世的苗医看出端倪,指出此乃‘相思断肠散’之毒,并言明此毒罕见于中原,其配制之法源于一本早已失传的邪门毒经……”
他顿了顿,看向扁衣子,眼神变得极其严肃:“神医,若真为此毒,那下毒之人,绝非寻常之辈!其心性之歹毒,手段之狠辣,不可不防啊!”
扁衣子心中波澜起伏。孙老郎中的话,不仅印证了她对毒物的判断,更提供了关于此毒来源的重要信息——可能与一本失传的邪门毒经有关!这无疑指向了痴迷毒术的蒲世贞!
“多谢孙老先生指点。”扁衣子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不知老先生对解毒之法,可有高见?”
孙老郎中摇了摇头,苦笑道:“老朽惭愧,当年那位苗医也只是识得毒性,并未留下解毒之方。他只说此毒变化多端,解药需对症调配,极难根除。神医既能遏制毒性,保住患儿性命,已是通天手段,老朽佩服之至。”
他话语诚恳,对扁衣子的医术流露出由衷的敬佩,之前的些许探究之意,也化为了同行间的尊重。
看来,这孙老郎中此行,确是一片仁心,并无恶意。他的到来,反而意外地提供了关于毒物背景的关键信息。
扁衣子正欲再询问一些细节,孙老郎中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破旧药箱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扁衣子神医,”他将包裹递上,神色郑重,“此物或许对您有所帮助。这是老朽祖传的一小块‘千年石乳’,性极阴寒,能解百毒,尤其对于化解某些热毒郁结有奇效。虽未必能根治‘相思断肠散’,但或可在危急时,吊住性命,争取时间。聊表心意,万望笑纳。”
千年石乳!这可是比百年石斛更为罕见的解毒圣药!孙老郎中竟舍得将此等重宝相赠!
扁衣子看着孙老郎中真诚而略带担忧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她郑重接过包裹:“孙老先生高义,扁衣子铭记于心。”
孙老郎中见扁衣子收下,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又叮嘱了几句患儿调理的注意事项,便起身告辞,言明镇上医馆还需照看,不便久留。
送走孙老郎中,扁衣子握着那包温润冰凉的千年石乳,心中有了更多的底气。孙老郎中的信息,让她更加确信对手就是蒲世贞。而这块石乳,无疑是一张重要的保命符。
敌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手中的筹码也在增加。是时候,考虑主动出击了。
她看向窗外,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山峦,落在了那片被称为“黑风峡”的险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