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午后,相府正厅的香炉里燃着安神香,烟丝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沉寂。
顾非晚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明黄的圣旨。锦缎上“阳谷江树”四个字,用朱砂写就,笔锋凌厉,像极了那日在赏花宴上,他看向自己时,眼中执拗的光。
传旨太监刚走,尖细的嗓音仿佛还在梁上回荡:“……阿维隆国主阳谷江树,情深意笃,愿以国为聘,求娶相府千金顾氏非晚。朕念及两国邦交,亦感其诚意,特赐婚……”
她没有像寻常贵女那样哭哭啼啼,也没有摔碎茶盏发泄不满,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发间的银铃安静地悬着,没有一丝晃动。
“晚晚。”
顾长卿走进来,见妹妹这副模样,心疼地叹了口气。他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动作温柔得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时那样。
顾非晚抬起头,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茫然:“大哥……”
“别怕。”顾长卿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兄长知道,你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阿维隆万里迢迢,风沙漫天,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何曾离过家?”
他拿起那道圣旨,指尖捏得发白,却还是耐着性子对妹妹说:“这桩婚事,本就不是你的心意。那日朝堂上,陛下虽赐了旨,可事在人为。晚晚不要担心,这件事,兄长来想办法。”
顾非晚的指尖动了动,声音很轻:“可是……那是圣旨啊。”
“圣旨又如何?”顾长卿的语气带着几分狠劲,“你是我顾长卿唯一的妹妹,是相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岂能让你为了所谓的邦交,远嫁异域,委屈自己?”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兄长已让人去查阳谷江树的底细,也托人给齐王递了消息。总会有办法的,你信大哥。”
提到傅承愈,顾非晚的睫毛颤了颤,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指尖。那日赏花宴后,傅承愈曾来找过她,眉宇间带着少见的焦灼,只说“此事交给我,你莫要忧心”,可如今圣旨已到,他……还能有办法吗?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齐王殿下来了,正在外厅候着。”
顾非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顾长卿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房歇歇,我去见他。”
顾非晚点点头,起身时,指尖再次划过圣旨上的“阳谷江树”,那朱砂的颜色,红得刺眼。她转身走出正厅,发间银铃轻轻晃动,却没了往日的清脆,反倒像是带着几分沉重。
外厅里,傅承愈正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芭蕉叶。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对顾长卿道:“丞相,陛下那边,我去说。”
顾长卿看着他:“殿下有把握?”
“没有。”傅承愈坦诚道,“但总要试试。”他顿了顿,目光望向顾非晚离去的方向,声音低沉,“她不能走。”
顾长卿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明白了那日朝堂上,自己与他为何会不约而同地开口。有些守护,不必言说,却早已刻在骨子里。
而此刻,回房的顾非晚正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人眉眼依旧,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迷茫。她想起那日巷口擦身而过的异域身影,想起赏花宴上他专注的目光,想起傅承愈替她拢发时的温度……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发间的银铃,叮当地响了一声。这一次,她好像听清了自己心底的声音——那万里之外的地方,终究不是她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