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渊沉默了片刻,目光死死落在柳明远的考卷上。考卷上王显的朱批 “黜落” 二字力透纸背,透着上位者的傲慢与残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他突然想起十五年前老御史的话:“对付舞弊者,就要用他们最在意的东西作为筹码。”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一个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成型:“明日午时截住送草稿的人后,我们可以拿着篡改的考卷和密道纸条去见王显。他最在意的是吏部尚书的职位,只要我们以‘揭发舞弊’相要挟,他必然会写下悔过书 —— 更何况,他后颈上有周明怨煞的印记,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告诉他若不写悔过书,怨煞会让他夜夜不得安宁。”
沈清辞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在王显书房看到的场景。王显虽然贪婪成性,但也对怨煞充满恐惧,尤其是后颈的青痕泛红光时,他眼中的恐惧根本无法隐藏。“这个办法可行。” 他的目光突然被罗盘吸引,只见罗盘的指针不知何时停止了移动,竟直直指向谢景渊的方向,盘面的暗红微光中,还泛着淡淡的金光 —— 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与周明怨煞留下寒香墨痕迹时的微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温和的共鸣。
“谢大人,你的罗盘……”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全神贯注地观察罗盘的反应。指针依旧死死指向谢景渊,金光与暗红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细小的光带,绕着指针缓缓旋转,仿佛在诉说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这是第一次,罗盘对‘人’有反应。之前无论是遇到怨煞还是蛊虫,指针只会指向危险来源,从未对人有过反应。”
谢景渊低头看向罗盘,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靠近罗盘,指尖刚触到青铜盘面,指针的金光就变得更盛,暗红微光则渐渐黯淡,像是被金光压制。“难道我与周明的冤案有什么关联?”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 —— 小时候在父亲书房,曾见过一本泛黄的《周明诗文集》,扉页上有父亲的批注:“周君之才,本可状元及第,奈何遭奸人所害。” 当时他年幼懵懂,并未在意,此刻想来,父亲或许早就知道周明冤案的真相,甚至参与过调查。
“或许是因为谢大人身上的正义之气,与周明的执念产生了共鸣。”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猜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道被周明怨煞抓出的暗痕。他想起幻境中那只骤然收紧的手腕,寒意顺着经脉游走的瞬间,竟在刺骨冰冷里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温度,恍如寒潭深处暗藏的星火,“周明的执念是‘公平’,而谢大人从入御史台开始,就一直在追查科举舞弊、为寒门学子伸张正义,这种正义之气,或许让周明的怨煞感受到了希望,所以罗盘才会有反应。这是个好兆头,说明我们的计划,会得到周明怨煞的帮助。”
谢景渊的手指轻轻抚过罗盘表面的饕餮纹,青铜质地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又在耳畔响起:“御史台的职责,就是为天下人寻公平,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退缩。” 那时父亲咳着血沫,枯槁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如今罗盘指针剧烈震颤,仿佛父亲的魂魄与周明的冤魂在时空里重叠,化作无形的力量托住他即将倾倒的脊梁。“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要全力以赴。” 他将罗盘重重按在桌案上,震得烛火晃出细碎的光晕,“明日午时,我们分两步走:第一步,陈忠将军带京营兵力在密道出口埋伏,截住送草稿的人,拿到篡改后的草稿作为证据;第二步,我带着柳明远的篡改考卷去见王显,逼他写下悔过书。沈公子则留在贡院,准备超度仪式,确保寒香墨和百年前的考卷都到位。”
“我会让春桃留在贡院,提前布置超度阵。” 沈清辞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朱砂绘制的 “镇蛊符” 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流动光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符纹间蛰伏。他指尖捻过符纸边缘,沙沙声响在寂静的书房格外清晰,“春桃还会带足够的艾草粉和雄黄水,洒在超度阵周围,防止鬼医门的人用蛊虫破坏仪式。另外,派去保护苏州暗卫的人传来消息,张霖已经派了一队人去拦截寒香墨,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拿到墨锭 —— 寒香墨不仅是超度的关键,还能克制怨蛊,若被张霖抢走,后果不堪设想。”
谢景渊眉头拧成死结,烛火在他眼窝投下浓重阴影。他抓起案头密道地图,狼毫蘸墨时笔尖在瓷砚磕出清脆声响,“张霖派去拦截的人,必然会走京杭大运河的支线,那里有一处狭窄的河道,是必经之路。”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重重圈出河道标记,仿佛要将敌人钉死在这方寸之间,“我让陈忠将军派一队轻骑兵去那里埋伏,既能保护寒香墨,又能趁机抓住张霖的人,从他们口中套出西校场的布防情况。” 顿了顿,他将毛笔狠狠插进笔架,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星子,“另外,我还会以‘贡院闹鬼,需捉鬼祈福’为名,在明日午时后搜查贡院,一方面是为了寻找王显和张霖勾结的其他证据,比如怨蛊卵、篡改考卷的工具;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分散张霖的注意力,让他以为我们的重点在贡院,放松对密道的警惕。”
两人的讨论持续到更深露重。案头的铜漏滴答作响,烛芯爆开的火星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当讨论到鬼医门可能在密道释放蛊虫时,沈清辞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胸口三道淡青色的抓痕:“这是上次在乱葬岗,蛊虫附身后留下的,我们必须准备足够的艾草和雄黄。” 谢景渊则取出一张手绘的西校场布防图,指尖沿着城墙轮廓反复丈量:“若张霖提前发动兵变,京营兵力从西校场的侧门突袭,必须赶在他们控制城门之前截断退路。” 当说到如何让王显就范时,沈清辞掏出一枚刻着周明生辰八字的玉牌,符文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必要时,就让周明的怨煞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