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还带着夜露的凉意,主城广场的石板地上已站满了人。几个老农抬着一把红绸包柄的油纸伞走来,伞面用金线绣着“万民伞”三个大字。他们身后跟着数十名百姓,手里提着竹篮,里面是热腾腾的米粥和煎饼。
雪斋刚从西城墙巡完工棚回来,外袍上沾着些石灰粉。他看见人群便停下脚步,没让亲卫上前清道,只独自穿过人群走向那把伞。
“大人昨夜又在工棚守到三更,我们看在眼里。”送粥的老农跪下,“这碗粥,是全家熬的。”
雪斋扶他起来,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米粒软烂,有股淡淡的姜味。他放下碗说:“你们出力,我付钱,这是规矩。现在又送伞,我不敢当。”
话音未落,有人高喊:“雪斋大人修的是我们的墙!通的是我们的路!”
人群应声而动,齐刷刷举起手里的东西——有锄头、扁担、布袋,还有孩子举着写满名字的木牌,那是登记领工钱时留下的记号。
雪斋抬手示意安静。他走到临时搭起的木台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文书手中接过一本新册子,在封面写下“听讼录”三字。
“诸位送伞,我收下。”他说,“但‘万岁’两个字,我听不得。我是管事的,不是神佛。”
他翻开第一页:“治政就像治水,堵不如疏。从这个月开始,每逢初五,我就在这台上听百姓说话。不管是田界争执,还是欠债不还,都可以来。”
台下一阵骚动。
一个中年妇人挤出来:“大人真能管?上回我家牛被隔壁牵走,町奉行拖了两个月都没判!”
雪斋点头:“今天就有三起案子,我已经让文书登记了。限七日内裁决。办不好,你们下次不必再来。”
他说完,命文书当场念出案件内容,并将副本交给町奉行。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开始互相低声议论。
就在这时,一名商队头目从侧门冲进来,帽子歪斜,手里攥着一张货单。亲卫想拦,被雪斋挥手制止。
“大人!”那人喘着气,“北陆盐船近半月只到两艘,市面上盐价翻了一倍!已经有百姓抢购囤积了!”
雪斋接过货单看了一眼,当众读出数据:“本月原定六船运盐,实际到港两船,少四成。税吏记录显示,官府未加征一文盐税。”
他转向人群:“盐是活命的东西,不能任它乱涨。明天午时,关卡设席,所有持盐商照的都可参会。我们一起议个平准价。”
有人问:“会不会压价逼商人不卖?”
“限价不是压价。”雪斋说,“是要让买卖公道。谁哄抬物价,查出来罚三倍;谁借机断供,吊销商照。官府不赚盐钱,只保市井安稳。”
台下爆发出掌声。
一个年轻后生喊道:“雪斋大人断得了官司,也稳得住米盐!”
雪斋没笑,只是转身对文书说:“写告示,贴出去。一条写‘初五听讼’,一条写‘明日议盐会’。名单要列全,一个都不能漏。”
文书忙着抄写,百姓自发围成一圈,帮着递笔墨、压纸角。有个小孩踮脚递上砚台,雪斋接过后轻轻拍了下他的头。
日头渐高,广场上的气氛却没有散。那些原本准备回家吃饭的人,也都留了下来。几个年轻人主动站到外围,帮着维持秩序。
雪斋站在公告栏前,亲自看着两张新告示被浆糊贴上去。墨迹未干,阳光照在“听讼”二字上,反着光。
商队头目拿着一份抄录的参会名单,正要离开,忽然回头问:“大人,要是有人不来呢?”
雪斋正在检查告示有没有贴歪,闻言停下手。
“你说谁?”
他转过身,直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