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水运仪象台去的路上,沈砚怀里的补偿式铜漏总在轻轻震颤。壶嘴滴落的水珠不再匀速,每到靠近仪象台的地方,水滴就会顿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连壶身刻的“苏颂”二字,都泛着淡淡的青光。
“不对劲。”林夏突然停住脚,监测仪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红色预警,“仪象台周围的时间流速在变慢——你看那边的树!”
沈砚抬头,只见仪象台附近的老槐树,枝桠竟在往回抽芽,刚落的黄叶又飘回枝头,连树皮上的纹路都在倒着生长。更让人心慌的是,原本喧闹的广场此刻静得可怕,只有仪象台顶端的铜铸浑仪,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像尊被冻住的巨兽。
“是擒纵器的‘反噬’。”沈砚摸出怀里的苏颂残片,残片的温度比刚才更高,上面的仪象台轮廓竟在慢慢“消失”,只剩下擒纵器的位置,亮着刺眼的红光,“它倒转得太厉害,把周围的时光都‘吸’回去了。”
两人刚走到仪象台脚下,就听见“吱呀”一声,台基的木门突然开了道缝,里面透出昏黄的光。沈砚攥着补偿式铜漏往里走,刚迈过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里面竟摆满了未完工的铜制零件,有的是齿轮,有的是传动杆,最中间的石台上,还放着半张画满批注的图纸,落款是“元佑七年,苏颂”。
“这是……苏颂的工坊?”林夏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监测仪此刻不响了,屏幕上跳出一行淡金色的字:【检测到“时光留痕”,解锁苏颂记忆片段】。
话音刚落,石台上的图纸突然飘了起来,图纸上的墨迹慢慢动了,竟“画”出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穿宋代官服的老者,正蹲在零件堆里,手里拿着根铜针,在齿轮上细细打磨。“天衡要软,地轴要硬,不然齿轮转着转着,就会憋出脾气。”老者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沈砚耳朵里,“可惜啊,我等不到它真正转起来的那天了。”
人影慢慢消失,图纸落回石台。沈砚走过去,指尖拂过图纸上的批注,突然注意到一行小字:“擒纵器怕燥,需以晨露浸铜——若后世见其逆转,可寻仪象台顶‘承露盘’。”
“承露盘!”林夏突然想起什么,指着仪象台顶端,“我查过资料,苏颂造仪象台时,特意在浑仪上面装了个铜盘,说是用来接晨露的!”
两人顺着石阶往上爬,越靠近顶端,怀里的补偿式铜漏震得越厉害。到了顶层,果然看见个半人高的铜盘,盘底积着些浑浊的水,水里还漂着片铜锈——是从擒纵器上掉下来的。
沈砚把铜漏里的水倒进承露盘,刚倒完,盘底的浑浊水就慢慢变清,竟顺着盘沿的铜管,流进了仪象台内部。没过多久,就听见“咔嗒”“咔嗒”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是齿轮转动的声音,比刚才顺畅多了。
“下去看看!”沈砚拉着林夏往底层跑,刚到擒纵器所在的房间,就看见原本倒转的齿轮,此刻正慢慢往正转的方向挪,齿牙间的铜锈被晨露冲得干干净净,连之前扭曲的传动杆,都慢慢直了过来。
可就在齿轮快要完全正转时,突然“咯噔”一声,又卡住了。沈砚蹲下来,用乌木镊子拨开齿轮,发现里面卡着个小小的铜制零件——是个“天衡挂钩”,上面刻着个“颂”字,显然是苏颂亲手做的,此刻却断了个小口。
“难怪转不动。”沈砚摸出怀里的铜针,想起苏颂记忆里“打磨齿轮”的模样,指尖捏着铜针,在断口处细细打磨。他没急着接,反而用铜针蘸了点承露盘的水,慢慢涂在断口上。就这一下,断口处竟泛出淡淡的金光,小口慢慢合上,和原本的挂钩严丝合缝。
“转了!真的转了!”林夏的欢呼声差点震落房梁上的灰尘。擒纵器的齿轮彻底正转起来,带动着整个仪象台的零件,“咔嗒”“咔嗒”的声音,像首轻快的曲子。监测仪上的红色预警全消,屏幕上的汴京地图亮了起来,二十七个时间锚点,此刻都泛着暖黄色的光。
沈砚站起身,刚擦了擦额头的汗,就看见石台上的苏颂图纸,慢慢飘到他面前,图纸上的批注又多了一行:“谢后世知音,守时即守心。”
他把图纸叠好,放进怀里,又摸了摸补偿式铜漏——壶里的水又匀速滴落了。林夏凑过来,把祖父的老怀表递给他,此刻表盖打开,停在“10:07”的秒针,终于轻轻动了一下,慢慢指向了“10:08”。
“我们做到了。”林夏笑着说,眼眶却红了。沈砚点点头,看着仪象台外的晨光——此刻广场上的老槐树,正正常地落着黄叶,货郎的叫卖声、妇人的谈笑声,都慢慢传了进来,是汴京该有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祖父的《修表札记》里,最后一页写着:“所有老物件,都在等一个愿意听它说话的人。”此刻怀里的残片、铜漏、图纸,还有手腕上的老怀表,都在轻轻发热,像在回应这句话。
“走吧,回修表铺看看。”沈砚拉着林夏往门口走,仪象台的铜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清亮的钟声裹着晨光,漫过汴京的青石板路,也漫过时空通道的那一头——“沈记修表铺”的铜铃,此刻正轻轻晃着,铃舌碰撞的脆响,和汴京的钟声,竟出奇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