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教廷在长夜关的分部,是一座屹立于城市心脏地带的巨大齿轮状建筑。
它的外墙由黑色的玄武岩和冰冷的钢铁铸就,无数大小不一的齿轮在墙体表面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仿佛整座建筑是一台正在精密运转的巨大时钟。
这里没有烛火教会那种温暖人心的光芒,只有从狭长窗格中透出的、精准而毫无温度的白色光线,以及在夜色中闪烁的、代表着数据流动的蓝色符文。
此刻,在这座巨大机械的心脏,最高层的贤者议事厅内,气氛却远不如建筑本身那般井然有序。
议事厅是一个完美的圆形,穹顶是一副巨大的、由黄铜和水晶构成的星象仪,缓慢转动着,将冰冷的星光投射在下方那张巨大的黑色圆桌上。
墙壁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无数发光的线路如同血管般蔓延,勾勒出一幅幅复杂的机械构造图。
“够了!提比略!你那被替换成齿轮的脑子里,除了用暴力解决问题,还有没有别的方案?”
一个清冷而理性的女声响起,打断了空气中紧张的沉默。
说话的是艾拉拉贤者,一位保留了大部分人类形态的女性。
她身穿一袭银白色的教廷长袍,一头黑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
唯一能看出改造痕迹的,是她背后那条从颈椎延伸至腰际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外部脊柱支架,支架上蓝色的能量流光清晰可见。
她的双眼平静如水,却在深处闪烁着数据流般的光芒。
被她呵斥的提比略贤者,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下半张脸被一副狰狞的黄铜面甲取代,说话时,面甲上的栅格状发声器里传出的是刺耳的金属合成音。
他的左眼是一颗不断变焦、闪烁着红光的多重透镜,右臂则完全被一根粗大的、蒸汽驱动的机械臂所替代。
听到艾拉拉的指责,他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拍桌子,发出沉闷的巨响。
“方案?现在外面那些愚民在烛火教会的煽动下,就差把我们的分部给拆了!碧岚军团那个新上任的女指挥官态度暧昧不明,云州商会更是直接被烛火教会的疯狗给占了!我们的‘神子’计划彻底失败,还赔上了一位候选者!现在不展现强硬姿态,难道要跪下去求那个契霜人小丫头原谅吗?”
提比略贤者的声音充满了狂躁的怒火,机械眼中红光大盛。
“强硬姿态?用什么?你那只生锈的铁拳吗?”
坐在他对面的拉乌贤者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的改造痕迹最少,只有耳朵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由铜丝和真空管组成的助听器,以及一副可以翻下多层镜片的复杂眼镜。
他穿着最为传统和古老的教廷礼袍,神情中充满了对现状的失望与疲惫。
“我们最大的底牌已经输光了,提比略。米克罗也站在了对方那边,甚至连中央资料库的最高权限都被他们拿到了。我们现在就像一个被剥光了铠甲的士兵,你所谓的强硬,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狂吠罢了。”
“你……”
提比略的机械臂上冒出丝丝蒸汽,显然被气得不轻。
“都安静。”
一个沉稳而富有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争吵。
坐在主位上的,是此地的最高负责人,大法官达尔。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没有任何明显的改造痕迹,但太阳穴和脖颈上,隐约有几何状的蓝色纹路在皮肤下缓缓搏动,仿佛与整座建筑的脉搏合二为一。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贤者,眼神深邃得如同深渊。
“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神子’计划的失败,责任在我。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如何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那个女人……艾米·维克萨里昂,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她要求我们所有在长夜关的贤者必须全部到场。哼,好大的口气!”
提比略贤者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不过是一个侥幸获胜的小丫头,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等她来了,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议事厅厚重的合金大门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如同钟鸣般的提示音。
紧接着,在液压杆发出的轻微嘶嘶声中,那扇重达数吨的大门,缓缓地向两侧滑开。
门口的光线涌入,三个身影出现在所有贤者的视野中。
那一瞬间,议事厅内恒定的嗡鸣声,仿佛都出现了一丝凝滞。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简朴但实用的猎装,眼神锐利得如同雪原上的孤狼,正是猎荒人的首领,西伦。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那股来自荒野的、原始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就与这间充满了秩序与理性的房间格格不入。
而在他身后,一位身穿烛火骑士制式轻甲的年轻骑士,正推着一张轮椅。
骑士黑发琥珀瞳,面容英俊,神情肃穆,正是艾德蒙。
他身上的铠甲在议事厅冰冷的光线下,反射着柔和的、属于烛火的微光,仿佛一个行走的异端宣言。
而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少女。
一头耀眼的银色长发如月光般流淌下来,头顶上那对毛茸茸的灰色狼耳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抖动。
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裙,双腿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毛毯,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青蓝色的眼眸里,却闪烁着狡黠而自信的光芒,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看好戏般的微笑。
她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柔弱,无害,却又像一个风暴的中心,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幅画面充满了强烈的、荒诞的冲击力。
野蛮的猎人,异端的骑士,以及一个本该是他们敌人的契霜人少女,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了机械教廷的至高殿堂。
而这位少女,竟然还是以一副需要被人照顾的、虚弱的姿态出现的。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艾米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贤者们,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诸位贤者大人,看来你们还没讨论出结果呢。不如,让我来帮你们做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