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是熬制卤水,这是卤肉的灵魂。他架起大锅,烧热底油,将切好的葱段、姜片、拍扁的蒜瓣放入,用小火慢慢煸炒,直到浓郁的辛香味被充分激发出来,厨房里弥漫开一股诱人的基底香气。
然后,他用细网漏勺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已经变得焦黄的葱姜蒜捞出,只留下底油。接着,放入冰糖,慢慢炒化,看着糖色从透明变成浅黄,再逐渐加深为诱人的枣红色,这时候迅速倒入适量的酱油和黄酒,“刺啦”一声,一股带着焦糖香气和酒香的蒸汽腾起,他熟练地翻炒几下,加入足量的清水。
随后,他将今天买来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香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用一块干净的白纱布包好,用线扎实地缝成一个小香料包,像对待宝贝一样,轻轻放入翻滚的水中。 大火烧开,然后转为小火,让这锅初生的卤水慢慢地熬着,融合着各种香料的精华。
趁着熬卤水的功夫,他又开始处理那些买回来的猪肉。猪头上的毛根得用火钳烫烧干净,蹄膀要刮洗干净,五花肉改刀成合适的大块,猪耳朵、猪下水更是需要反复搓洗,用面粉、盐仔细揉搓,去除异味……每一项工作他都做得一丝不苟,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灶上的那锅卤水,在小火的舔舐下“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颜色逐渐加深,从清浅的酱色变为深沉醇厚的红褐。
各种香料的味道在高温的催动下,挣脱了束缚,尽情地释放出来,与肉香、酱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复杂而诱人的复合香气。
这香气不再是简单的葱姜蒜味道,而是变得层次丰富,醇厚绵长,有了一丝真正卤味应有的底蕴。
那锅在灶上“咕嘟”了小半天的卤水,此刻已然成了精。浓郁奇异的香气,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如同有了实质般,凝成一股醇厚而霸道的暖流,顽强地钻出厨房的每一个缝隙,弥 漫在整个小院,甚至不甘寂寞地飘向更远的邻家屋檐。
这香味,像一只无形却温柔的小手,首先搔弄醒了在院里玩泥巴的青青和秀秀。
秀秀小巧的鼻子用力吸了吸,嘴角可疑地亮起一道水光。“爸爸,你又在做什么好次的呀?”她奶声奶气地朝着厨房方向喊道,脚步已经不自觉地挪了过去。
青青紧随其后,作为姐姐,她表达欲望的方式更为直接。她扒着厨房的门框,探进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灶台上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爸爸,我想尝一尝。”那眼神,仿佛只要晚上一秒,口水就要决堤。
李四平正忙着处理猪下水,闻言回头,看着两个小馋猫,脸上不由得浮起慈爱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娃娃们,爸爸在做卤肉,不过还没熟,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卤肉?”两个小家伙对这个新名词感到陌生,但鼻子不会骗人。她们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期待和雀跃。
“欧耶!今天我们吃卤肉了!”秀秀率先欢呼起来,拉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地冲出了院子。
孩子们的快乐简单而纯粹,这快乐需要分享,更需要“炫耀”。一出了自家院门,看到外面几个正在玩跳房子的小伙伴,青青立刻挺起了小胸脯,用她认为最神气的语气宣布:“你们知道,我爸爸今天给我们做什么吗?”
“是好次次哦!”秀秀在一旁用力点头补充。
外面的孩子们早就被李家时常飘出的各种香味锻炼出了敏锐的“美食嗅觉”,也早就对青青秀秀有个“厉害”的爸爸羡慕不已。此刻见她们又来“报喜”,纷纷围了上来。
“一定是鱼!”一个吸着鼻涕的小男孩笃定地说,李家叔叔钓鱼和做鱼的本事,在孩子们中间是公认的。
“应该是茶叶蛋!”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反驳,那五香茶叶蛋的味道,她也曾在路过李家时闻到过,馋了好久。
“错啦错啦!”青青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骄傲地宣布正确答案,“我爸爸说是叫卤肉!”
“卤肉?”孩子们面面相觑,这个词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有个娃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羡慕和好奇:“那是啥肉?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四平并不知道,自己在白湖村的小朋友中间,已经成为了“大厨”级别的传奇人物。他此刻正忙得脚不沾地。
卤肉算是初步搞定,但今天的正经营生——包子和茶叶蛋,一样也不能落下。准备包子馅料,清洗鸡蛋,调配卤茶叶蛋的汤汁……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看着在院子里默默洗菜,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的李老头,又想到刚才切菜时老娘不自觉捶腰的动作,李四平心里有了计较。他凑到正在用力剁着肉馅的赵蜡梅身边,试探着开口:“老娘,我觉得,咱们应该请两个人来帮忙。”
“请人?”赵蜡梅手里的刀一顿,抬起头,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不得你给开工资?”
李四平被他老娘这直奔主题的脑回路弄得有点无言以对,哭笑不得地回道:“当然得开工资呀。”他顿了顿,抛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是,问问大哥大嫂,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们要是能来,既能帮把手,咱也放心。”
赵蜡梅一听是叫老大两口子,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在她看来,钱要是能给自家人赚,那总比便宜了外人强。她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对,只是嘟囔道:“……等忙过这阵子再说。”这态度,在李四平看来,已经是松动的迹象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等到馅料准备妥当,几大锅茶叶蛋也在微沸的汤汁中慢慢浸润上色时,天色已然擦黑。灶上那锅卤肉,在经过数小时的文火慢炖和关火浸泡后,味道已经完全渗透了进去。
李四平揭开锅盖的瞬间,那积蓄已久的浓郁香气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厨房,甚至比之前更加醇厚、更加勾人食欲。
深褐色的卤汁微微翻滚着,里面的肉块呈现出诱人的酱红色, 油亮光泽,颤巍巍的,仿佛在无声地召唤。
他麻利地煮了一锅小米粥,然后开始处理卤味。案板上,煮得恰到好处的猪耳朵被切成薄片,半透明的软骨和紧实的肉质层次分明;猪头肉则被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纹理清晰,肥瘦相间;猪下水也被他细心切好,拼成了一个杂烩盘。
最后又快手快脚地拍了两根黄瓜,拌了个爽口的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