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谷前的暗涌
三日期限转瞬即逝。
当第四日的晨光穿透仙界的七彩霞光，洒在试剑峰脚下时，整座山脉都笼罩在一种肃杀而凝重的氛围中。沈砚与苏清瑶站在客居峰的竹韵居前，遥望着那座直插云霄的巍峨主峰。
昨夜子时，封长老曾以秘法传音，告知他们试炼入口已从接引台移至试剑峰东侧的“试剑谷”。那里是九重试炼的第一关“剑心试炼”所在之地，也是所有参与者必须通过的第一道门槛。
“走吧。”沈砚收回目光，将云尘长老给的内门试炼玉牌系在腰间显眼处。这块玉牌不仅是通行凭证，更是一种身份宣告——他，一个鬼修，拿到了凌霄宗内门试炼资格。
苏清瑶点头，两人驾云而起，朝着试剑谷方向飞去。
清晨的流云领格外安静，大多数修士还在调息准备，偶尔有几道遁光从不同方向汇聚而来，目标都是试剑谷。这些遁光中，有凌霄宗本门弟子特有的白色仙袍，也有各色服饰的外来修士，修为从元婴初期到后期不等。
还未靠近试剑谷，沈砚便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不是来自某个人或某个阵法，而是数百名元婴修士聚集在一起时，自然而然形成的灵力场。这些灵力场彼此碰撞、交融、排斥，让整个山谷外的空间都变得粘稠而动荡。
试剑谷的云海翻涌得愈发急促，灰色的云雾如同活物般扭曲翻滚，时而凝聚成剑形，时而散作漫天细丝。云海中隐隐传出金铁交鸣之声，那是谷内残留的历代试炼者剑气与谷中剑意法则共鸣产生的异响。
沈砚与苏清瑶降落在谷外的青石坪上。
这片青石坪方圆百丈，地面由整块的“试剑石”铺就，石面上密布着深浅不一的剑痕，有些剑痕中甚至还有未散的剑意在流转。显然，这里不仅是集合点，也曾是无数试炼者切磋、冲突的场所。
此刻坪上已聚集了近百名修士，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闭目调息。当沈砚二人落地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那些目光很复杂。
有好奇，有审视，有轻蔑，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嘲讽。
“看，就是那个阳间来的鬼修，也敢来闯凌霄宗的试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左侧一群身着统一蓝色道袍的修士中，一个尖脸修士嗤笑道。
他旁边的同伴立刻接话：“听说他还想降服契约兽？就他那身阴煞之气，怕是还没靠近驯兽林，就被契约兽的仙力震碎魂体了。也不知云尘长老怎么想的，竟给这种人内门试炼玉牌。”
“还有那个青城山的弟子，”另一人将矛头指向苏清瑶，“怎么会跟这种邪魔为伍？怕是也被他的阴煞迷了心智吧。青城山好歹是正道名门，出了这样的弟子，真是辱没门风。”
尖酸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沈砚耳中，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青石坪边缘一处相对空旷的位置走去。
苏清瑶眉头微蹙，桃木剑的剑柄被她攥得发白。她自幼在青城山修行，师门上下皆是正道之士，何曾受过这般污蔑？更让她愤怒的是，这些人不仅羞辱沈砚，还连带诋毁她的师门。
“这些人太过份了。”她声音冰冷，已按捺不住心中怒意，“不过是仗着自己生在仙界，便小瞧旁人。鬼修又如何？沈砚在阳间镇压九幽、拯救万千生灵时，这些人又在做什么？我去跟他们理论一番。”
说着，苏清瑶便要上前，却被沈砚伸手拉住。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在她手腕时，那股凉意让她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沈砚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议论的试炼者，又落回自己的掌心——那里，阴阳契约录的纹路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情绪。
“不必。”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情感是短暂的杠杆，利益是永恒的支点。跟他们置气，不过是被情绪牵着走，既换不来尊重，也浪费了提升实力的时间。”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我现在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因为在他们眼中，鬼修这个标签已经盖过了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事实让他们闭嘴——在试炼中展现出他们无法忽视的价值。”
苏清瑶看着沈砚沉静的侧脸，心中的怒意渐渐平复。她明白沈砚的意思，在仙界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口舌之利毫无意义。这些人的偏见根深蒂固，除非亲眼见证沈砚的实力，否则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握剑柄的手：“你说得对。与其浪费精力争辩，不如抓紧时间准备。”
两人走到青石坪边缘，选了一处相对僻静的位置。
沈砚盘膝坐下，无视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缓缓闭上双眼。他先将意识沉入丹田，检查这三日来的修炼成果。
三日前从云尘长老那里拿到玉牌后，沈砚没有浪费时间。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在于阴阳仙力尚未完全稳固，阴煞与仙力的融合还停留在表面层次。若想在试炼中走得更远，必须让这两种力量真正融为一体。
这三天里，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以阴阳契约录的“调和”篇章为核心，重新梳理体内的力量架构。他将元婴视作阴阳鱼的“鱼眼”，让仙力与阴煞围绕元婴循环流转，每循环一周，两者便融合一分。三天下来，元婴表面的黑白纹路已完全交融，化作一种温润的淡金色。
第二，尝试召唤并掌控契约录中封存的几道“远古契约印记”。这些印记是历代持录者留下的遗产，每一道都蕴含着特殊的法则力量。沈砚目前只能激活其中最弱的两道——一道是“寒冰契约”，可短暂模拟冰麟兽气息；另一道是“守护契约”，能在体表形成一层无形的防护。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尝试与仙界本地的生灵缔结契约。这才是他真正立足仙界的根基。为此，他昨日特意去了一趟驯兽林外围。
回想起昨日驯兽林的经历，沈砚心中仍有些遗憾。
驯兽林位于试剑峰西侧，是一片方圆百里的原始丛林。林中栖息着数以万计的仙兽灵禽，从最低阶的凝气期灵兔，到元婴巅峰的顶级仙兽都有。按照凌霄宗规矩，试炼者可在试炼前尝试收服一头契约兽，作为试炼助力。
沈砚原本的目标是一头元婴初期的“风雷豹”，这种仙兽速度极快，攻击时附带风雷之力，很适合他的战斗风格。但当他靠近风雷豹的领地时，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排斥。
那豹子明明只有元婴初期修为，却对沈砚身上的阴阳仙力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敌意。它并非畏惧，而是一种本能的反感——就像纯血贵族看到混血儿时的鄙夷。无论沈砚如何以契约录传递善意，如何展示自己的实力，风雷豹都不为所动，最后甚至引动天雷轰击，逼得沈砚不得不退走。
之后他又尝试了几种仙兽，结果大同小异。仙兽们对“纯阳正统”的仙界修士相对友好，但对沈砚这种“阴阳混杂”的力量体系，却表现出本能的排斥。
“看来在仙兽眼中，我依然是个‘异类’。”沈砚当时苦笑着对苏清瑶说。
不过这次尝试也并非全无收获。在驯兽林深处，沈砚感应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阴阳契约录产生共鸣的气息。那气息隐藏在一处寒潭底部，冰冷、深邃、带着某种古老的悲伤。当他试图以神识探查时，那气息突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或许……那里有我真正需要的契约伙伴。”沈砚心中暗想。但寒潭周围布满了强大的禁制，以他目前的实力无法突破，只能等试炼之后再做打算。
思绪回到当下。
沈砚将意识沉入识海深处，那里悬浮着一团混沌的光球——那是他的“空白执念”，从阳间跟随至今的魂体碎片。这执念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只剩下纯粹的“存在”意志。
在仙界的三天里，这团执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本混沌的光球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与阴阳契约录上的契约符文极其相似，仿佛执念正在被契约录同化、改造。
“也许……你就是我最大的底牌。”沈砚以意念沟通执念，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微弱回应。
他催动阴阳契约录，录文在识海中投射出金光，将空白执念包裹。金光中，执念表面的纹路愈发清晰，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与沈砚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敌意打断了沈砚的修炼。
二、赵轩的挑衅
“喂，鬼修，你装什么清高？”
一个倨傲的声音在沈砚身前响起。
沈砚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修士站在三步外，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他。这修士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俊朗，但眉宇间满是傲慢之色。他腰间挂着一枚赤金令牌，令牌上刻着“焚天谷”三个字——这是仙界一个中等宗门，以火系道法闻名。
锦袍修士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同样服饰的弟子，修为都在元婴初期，显然是同门。
“赵师兄，跟这种鬼修废话什么？”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谄媚道，“直接赶走便是。凌霄宗的试炼，哪是这种阴邪之辈能参加的？”
被称为赵师兄的锦袍修士——焚天谷少主赵轩，抬脚踢了踢沈砚身侧的地面，碎石飞溅。
“听见没？鬼修，凌霄宗的试炼不是你这种阴煞缠身的东西能参加的。”赵轩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识相的就赶紧滚，免得待会儿在试炼里丢了性命，脏了我们仙界的地。还有你——”
他转向苏清瑶：“青城山的道友，我劝你离这鬼修远点。跟他在一起，只会污了你的名声。”
苏清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沈砚却先一步站起身。他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动作不紧不慢，仿佛眼前这几个人不是挑衅者，而是路边的几块石头。
“说完了？”沈砚平静地看着赵轩。
赵轩被这反应弄得一愣。按照他的预想，这鬼修要么恼羞成怒动手，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邪魔”；要么忍气吞声退走，那样他就能在众人面前彰显威风。可沈砚这种完全无视的态度，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你……你什么态度！”赵轩怒道，“本少主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你一个阳间来的鬼修，也敢——”
“滚。”沈砚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直击灵魂的冰冷。
这个字不是怒吼，不是咒骂，而是一种陈述，一种宣告。就像主人对闯入家门的野狗下达的驱逐令，不带情绪，只有结果。
赵轩被这一声冷喝惊得后退半步，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在焚天谷，他是说一不二的少主，何曾受过这种羞辱？更让他愤怒的是，沈砚说完这个字后，竟然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调息修炼，仿佛他赵轩根本不值一提。
“找死！”
赵轩彻底暴怒，抬手便朝着沈砚拍出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功力，掌风呼啸间，赤红色的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火焰手掌，携着焚天煮海之势，直逼沈砚后心。火焰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变形，青石地面都被烤得微微发红。
这是焚天谷的绝学“焚天掌”，修炼到高深境界可焚山煮海。赵轩虽然只练到小成，但配合他元婴初期巅峰的修为，这一掌的威力足以重创同阶修士。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赵轩动手了！”
“那鬼修要遭殃，焚天掌专克阴邪，鬼修被这一掌打中，恐怕魂体都要被烧穿。”
“活该，谁让他不知死活招惹赵少主。”
苏清瑶见状，立刻闪身挡在沈砚身前。她手中桃木剑瞬间出鞘，剑身上阳火符文逐一亮起，化作一道赤金色的火墙，横亘在焚天掌前方。
“轰！”
火焰手掌与阳火墙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赤红与赤金两种火焰交织、吞噬、炸裂，形成一团直径数丈的火球。灼热的气浪向四周席卷，距离较近的几名修士不得不祭出法宝护体。
僵持三息后，火球轰然炸开。
赵轩闷哼一声，倒退三步，掌心传来灼痛——那是阳火反噬的迹象。苏清瑶则退了一步，桃木剑上的阳火黯淡了几分，但剑身依旧稳固。
“赵少主，你若想动手，我奉陪到底。”苏清瑶持剑而立，青城山道袍在余波中猎猎作响，“但你要想清楚，伤了青城山的弟子，你的宗门是否承担得起后果。”
她的声音清晰传遍整个青石坪，每个字都带着青城山特有的凛然正气。
赵轩看着苏清瑶手中的桃木剑，以及剑身上那股纯正磅礴的阳火之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嚣张，却也知道青城山在仙界的地位——那可是能与凌霄宗平等论交的顶级宗门。若是真与苏清瑶死斗，焚天谷绝对讨不到好处。
更何况，刚才那一击他已落了下风。苏清瑶的阳火精纯程度远超他的焚天焰，若非他修为略高一线，恐怕已经受伤。
“你……你护着这鬼修，青城山知道吗？”赵轩咬牙道。
“我的事，不劳赵少主费心。”苏清瑶冷冷道，“倒是赵少主，试炼还没开始，就在这里肆意动手，是不把凌霄宗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这话说得巧妙，直接将矛盾引向了宗门规矩。周围几名凌霄宗弟子闻言，果然皱起了眉头。试炼期间禁止私斗，这是铁律。赵轩刚才那一掌，确实有些逾越了。
赵轩脸色变幻，最终狠狠瞪了沈砚一眼，放下一句“试炼中走着瞧”，便带着同门悻悻地转身离开，回到了焚天谷弟子聚集的区域。
苏清瑶这才收起桃木剑，回到沈砚身旁。
沈砚缓缓睁开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谢意，也有些许无奈。
“谢了。”他轻声道。
“我们是同伴，本就该互相照应。”苏清瑶在沈砚身旁坐下，开始调息恢复刚才消耗的阳火，“只是你刚才那句话，我记下来了，确实很有道理。”
“哪句？”
“情感是短暂的杠杆，利益是永恒的支点。”苏清瑶重复道，“今日我若因愤怒与赵轩死斗，无论输赢，都得不偿失。输，则我受伤，你失去庇护；赢，则得罪焚天谷，平添麻烦。最好的选择，就是震慑而不死斗，让他知难而退。”
沈砚笑了笑：“你能想通这一点，说明平衡之道又进了一步。”
他抬头望向试剑谷的方向，谷口的云雾正在缓缓分开，露出一条通往深处的石阶。石阶入口处立着一块三丈高的石碑，碑上刻着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凌霄试炼，生死由命。
那八个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每一笔都蕴含着凌厉的剑意，看久了竟让人眼睛刺痛。
“要开始了。”沈砚低声道。
就在这时，三道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降落在青石坪中央的高台上。
正是三日前在接引台见过的三位监察长老——封长老、黑袍老妪、胖老者。
封长老环视全场，声音如洪钟般传开：“所有试炼者，听令！”
三、试炼的规则
青石坪上瞬间安静下来，近百名修士齐齐看向高台。
封长老继续道：“本次九重试炼，共有一百零八人参加。试炼分为九关，每关对应一种剑道境界。第一关‘剑心试炼’，旨在考验修剑者的本心与意志。现在，我宣布试炼规则——”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人都听清楚：
“第一，试炼期间，禁止私斗。若有恩怨，可在特定‘论剑台’解决，违者剥夺试炼资格。”
“第二，试炼中不得使用超过自身修为一个大境界的外力（如长辈赐予的保命符箓、禁器等），违者成绩作废。”
“第三，每关试炼限时十二个时辰。超时未通过者，淘汰。”
“第四，试炼中若遇生死危机，可捏碎试炼玉牌传送出谷，但同时也意味着放弃资格。”
“第五，”封长老的目光扫过沈砚，又扫过赵轩等几个刚才有冲突迹象的人，“试炼不仅是实力考验，更是心性磨炼。凡有公报私仇、刻意陷害同门者，一经查实，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最后一条说得极其严厉，让不少人心头一凛。
黑袍老妪这时上前一步，补充道：“老身再提醒一句。试剑谷内的‘剑意法则’与外界不同，其中蕴含着历代试炼者留下的剑道感悟，也残留着他们的执念、心魔、乃至怨气。心智不坚者，极易被这些残留物影响，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若自觉心性不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说完，她那双阴鸷的眼睛扫过全场，尤其在沈砚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胖老者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好了好了，该说的都说了。现在，所有试炼者依次上前，将玉牌贴在那块石碑上。石碑会记录你们的身份，并在试炼中实时监测你们的状况。开始吧。”
修士们开始排队上前。
沈砚与苏清瑶排在队伍中段。轮到沈砚时，他将内门试炼玉牌贴在石碑表面。
“嗡——”
石碑微微一震，表面浮现出一行金色文字：
姓名：沈砚
身份：内门试炼者
修为：元婴中期
备注：阴阳共生，契约之道
这行文字只有监察长老和沈砚自己能看见。当“阴阳共生，契约之道”八个字出现时，石碑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剑鸣，仿佛在表达某种讶异。
排在沈砚后面的几名修士都好奇地看过来，但石碑上的文字很快隐去。
轮到苏清瑶时，石碑显示：
姓名：苏清瑶
身份：青城山内门弟子（特邀试炼者）
修为：元婴中期
备注：平衡之道，阳火纯正
所有试炼者登记完毕后，封长老抬手打出一道法诀。
谷口的云雾彻底分开，露出那条蜿蜒向上的石阶。石阶两侧是陡峭的崖壁，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剑诀图谱，每一幅图谱都散发着淡淡的剑意威压。
“试炼开始！”封长老朗声道，“所有人，入谷！”
话音落下，近百道身影化作流光，争先恐后地冲入谷中。
沈砚与苏清瑶对视一眼，没有急着冲在前面，而是等大多数人都进去后，才并肩踏上石阶。
就在他们踏入谷口的瞬间，周围景象骤然变幻。
原本晴朗的天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石阶两侧的崖壁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上面闪烁的剑光。更诡异的是，空气中开始回荡起各种声音——
有剑刃破空的呼啸声，有修士临死前的惨叫，有癫狂的大笑，有绝望的哭泣……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直击灵魂的混乱杂音。
“这是……”苏清瑶眉头紧皱，“历代试炼者残留的心念杂音。看来第一关‘剑心试炼’，就是要我们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本心清明。”
沈砚点头，他能感觉到这些杂音正在试图侵入他的识海。其中一些杂音蕴含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嫉妒、贪婪、恐惧、怨恨……这些情绪如同无形触手，想要勾起他内心深处的阴暗面。
“抱元守一，静心凝神。”沈砚对苏清瑶说，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运转阴阳仙力，在识海外围构筑起一层淡金色的防护。阴阳仙力中正平和的特性，对这种混乱杂音有一定的抵御作用。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杂音穿透防护，在他脑海中回荡。
“杀！杀光他们！凭什么他们能进内门，我不能！”
“师妹……师妹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我好恨……好恨啊……凌霄宗，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些残留的执念如同毒药，一点点侵蚀着试炼者的心智。
沈砚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眼睛变得赤红，身上开始冒出黑气——那是心魔入侵的征兆。
“救我……救我……”那修士向身旁的同伴求救，但他的同伴也只是勉强自保，根本无暇他顾。
几息之后，那修士彻底失控，挥舞着飞剑疯狂攻击周围的一切。剑光乱舞，差点伤到几名路过的试炼者。
“咔嚓——”
一声脆响，那修士腰间的试炼玉牌自动碎裂，化作一道白光将他包裹。下一刻，他消失在原地，被传送出了试剑谷。
“第一个淘汰者出现了。”苏清瑶低声道。
沈砚沉默地看着那个修士消失的位置，心中凛然。这才刚进入试炼不到一刻钟，就有人被心魔入侵淘汰，可见这第一关的凶险。
他继续向上攀登。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杂音也越强。到后来，那些杂音已经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幻象——
沈砚看到前方石阶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紫衣，背对着他，正是藏阴阁的紫衣女子。
“沈砚，你来了。”紫衣女子缓缓转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阳间的伙伴们都很想你。回来吧，别在仙界冒险了，这里不适合你。”
声音、容貌、气息，都与记忆中的紫衣女子一模一样。
沈砚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这是幻象，是利用他内心深处对阳间的眷恋制造的心魔。
“你不是她。”沈砚平静道，“她不会劝我退缩。”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阴阳仙力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剑气，斩向幻象。
幻象在剑气中消散，但消散前，紫衣女子的眼神变得无比哀伤：“沈砚……你真的变了……”
沈砚闭了闭眼，继续前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魔不止这一个。对母亲的思念，对过往的遗憾，对未来的恐惧……这些情绪都被试剑谷的法则放大，化作一个个幻象等待着他。
又走了约莫百级石阶，前方再次出现幻象。
这次是苏清瑶。
但不是现在的苏清瑶，而是三年前在槐安宅初遇时的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被红衣女子的幻术困住，命悬一线。
“沈砚……救我……”幻象中的苏清瑶伸出手，眼中满是绝望。
这个幻象比上一个更真实，因为这是沈砚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场景。那一刻的无力感、愤怒感、以及救下她后的庆幸，都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之一。
沈砚的脚步再次停下。
他看着那个幻象，良久，缓缓开口：“如果是真的你，不会这样求救。你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就像当初在槐安宅，即便身陷幻境，你也没有放弃。”
他走到幻象面前，没有攻击，而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清瑶”的肩膀：“但还是要谢谢你，提醒我记得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幻象怔了怔，随后化作光点消散。
真正的苏清瑶从后面跟上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我刚才也看到了幻象，是你……”
“是我最狼狈的时候？”沈砚笑了笑。
苏清瑶摇头：“是你独自面对九幽司三大护法的时候。浑身是血，但眼神依旧坚定。那个幻象对我说，你注定会死在仙界，让我离你远点。”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苏清瑶眼中闪过坚定，“如果他真的会死，那我就陪他一起。道侣之间，本该如此。”
沈砚心头一震，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向前走去。
但两人之间的某种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牢固。
越往上，幻象越密集。
有时是过去，有时是未来，有时是完全虚构的场景。沈砚看到了自己被凌霄宗长老围攻的场景，看到了苏清瑶因他而死的场景，甚至看到了阴阳契约录被夺、自己被废去修为打入镇魔渊的场景。
每一个幻象都直击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但他始终保持着那份近乎冷漠的清醒。
“情感是杠杆，利益是支点。”每当幻象试图动摇他时，他就在心中重复这句话，“这些恐惧、眷恋、遗憾……都只是暂时的情绪。我真正的目标，是在仙界立足，是解开母亲留下的谜团，是守护我想守护的人。这些目标，不会因为任何幻象而改变。”
这份清醒，让他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岿然不动的礁石，任凭幻象如何冲击，我自巍然不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突然变淡。
沈砚抬头看去，发现石阶已经快到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平台，平台上站着十几个人——那是比他更早通过剑心试炼的修士。
而他，是第十八个。
四、平台的暗斗
当沈砚踏上平台时，平台上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这十八人中，有七个是凌霄宗本门弟子，包括楚云峰和陆寒。剩下的十一人都是外来修士，赵轩也在其中，还有几个气息强横的散修。
看到沈砚出现，不少人都露出讶异之色——一个鬼修，竟然能这么快通过剑心试炼？这需要何等坚定的心智？
赵轩的脸色尤其难看。他通过试炼时已经是第十二个，本以为沈砚这种鬼修肯定会被心魔困扰，甚至可能淘汰出局。没想到对方不仅通过了，还比他快了六名！
“运气真好。”赵轩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沈砚没理他，找了个角落位置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刚才的幻象虽然没能动摇他，但也消耗了不少心神，需要恢复。
苏清瑶是第二十一个上来的。她上来后也找了个位置调息，但刻意离沈砚不远，形成互相照应的态势。
平台上陆续又上来了十几人，总人数达到了三十四。之后半个时辰，再无人上来——剩下的试炼者要么还在幻象中挣扎，要么已经被淘汰出局。
当辰时过半时，平台前方突然亮起一道光门。
光门中走出三位监察长老。
封长老扫了一眼平台上的人数，微微点头：“第一关‘剑心试炼’，通过者三十四人，淘汰七十四人。比往年通过率略高，看来这届试炼者心性都不错。”
黑袍老妪冷冷道：“心性不错？哼，老身看是这届幻象太温和了。要是换成老身当年那届的‘万魔噬心幻阵’，能通过十个就不错了。”
胖老者依旧是笑眯眯的：“好了好了，第一关结束，该宣布第二关了。第二关‘剑骨试炼’，考验的是肉身强度与剑道根基。所有人，随我来。”
他转身走向平台深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向下的阶梯，通向山谷更深处。
众人跟随三位长老走下阶梯。
阶梯很长，足足走了半炷香时间，才来到一片开阔的山谷盆地。盆地中央，矗立着九根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都高达十丈，表面雕刻着不同的剑道图腾。
“第二关‘剑骨试炼’，规则很简单。”封长老指着那九根石柱，“这些是‘试剑柱’，每根柱子都蕴含着一种剑意威压。你们要做的，就是走到柱子下方，承受威压淬炼肉身。坚持满一个时辰，即为通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一点——每根柱子最多只能容纳四人。也就是说，你们三十四人中，只有三十六人能进入下一关。最后两人，淘汰。”
话音落下，平台上的气氛瞬间变了。
刚才还相对平和的试炼者们，此刻眼中都露出了警惕和竞争的光芒。只有三十六个名额，意味着有两人会被淘汰。谁都不想成为那两人。
“现在，选择你们的柱子。”黑袍老妪冷声道，“一旦选定，不得更改。”
三十四名修士立刻行动起来。
大多数人选择了中间那几根柱子——那些柱子散发的威压相对平和，显然是比较好承受的。只有少数几个自信肉身强横的，选择了边缘那几根威压更强的柱子。
沈砚没有急着选择。
他仔细观察着九根柱子，发现每根柱子的剑意属性各不相同：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冷如霜，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迅疾如风……
最终，他选择了最左侧那根通体漆黑的柱子。
这根柱子散发的威压很特殊——不是单纯的强度压迫，而是一种“侵蚀”性的力量。那股力量试图渗透进肉身，腐蚀经脉，瓦解根基。对其他修士来说，这可能是最危险的选择，但对沈砚而言……
“阴煞之力与这种侵蚀性力量，有相似之处。”沈砚心中暗想，“我的阴阳仙力或许能更好地适应这种威压。”
他走到黑色柱子下，盘膝坐下。
几乎同时，另外三道身影也选择了这根柱子——楚云峰、陆寒，还有一个身穿兽皮的壮硕散修。
楚云峰看到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没说什么，只是在他对面坐下。陆寒则直接闭目调息，仿佛沈砚不存在。那兽皮散修倒是好奇地看了沈砚一眼，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
“开始！”封长老一声令下。
九根柱子同时亮起光芒，磅礴的剑意威压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