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莲拉着孟时禾快步走回家,一头扎进厨房去做饭。
孟时禾的箱子是陈扬拿着,她先一步把屋子门推开,一个月没在家,里面也没什么灰尘,陈奶奶应该打扫过。陈扬跟在她后面把箱子给她送到屋子里去才返回自己屋子里。
孟时禾沉默着先把箱子里的脏衣服收拾出来,她对于阮秀的那股愤怒还没有完全消散,只觉得一股气在胸口横冲直撞。
收拾完箱子拿着【农村实用手册】坐在桌子前看,她不想带着情绪出去面对陈扬和陈奶奶,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不过这本书直到陈奶奶喊她吃饭都没有翻过页。
晚饭是面条,好面做的,陈奶奶没有掺一点玉米面,卤是白菜豆角鸡蛋卤,一大勺卤子浇上去,孟时禾那股气悄无声息消失了。
“上车饺子下车面,奶奶给你们做手擀面,这豆角是前两天永胜媳妇拿过来的,白菜是咱家地里的,你们赶紧吃,不够还有。”陈香莲坐在桌边笑呵呵地看着两个人吃。
吃完饭陈扬洗碗,孟时禾跟着他到厨房,一眼就看到厨房里晒干的芝麻叶,庆幸奶奶没有用芝麻叶下面条。
芝麻叶也是这里常吃的东西,但是她吃不惯,非常吃不惯。
孟时禾东摸摸西摸摸,最后直接说:“陈扬,我讨厌阮秀。”
陈扬手上洗着碗,嘴上回她:“我知道。”
孟时禾:“你知道?因为我今天跟她呛嘴吗?”
陈扬把碗放好,擦干手以后,又添了一锅水开始烧,一直点火一直说:“不是,你平常不太爱跟她一起,也不主动跟她说话。”
孟时禾惊讶:“表现的很明显吗?”
陈扬心想,在村里还感觉不到,去了项城,队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女知青,就能看出来了。她最亲近的是李晓丽,其次是王倩,剩余别的人也能说说话聊聊天,唯独阮秀,她是从不肯跟她一起的。
他想了想就摇头:“不明显,而且那样的人,被讨厌太正常了。”他又想到她在车上的行为。
孟时禾开心了一点,又问他:“那你是不是也讨厌她?”
陈扬添柴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说:“嗯,讨厌。”
孟时禾坐在灶膛旁边的小板凳上,浑身都暖和起来,一进十月,天气陡然变凉,仿佛没有过渡,到了晚上已经需要穿厚外套了。
她伸手烤火,侧脸看向陈扬,火光映得他半边脸红彤彤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目光往下看到陈扬身上穿的衣服,她又说:“这衣服,不准你穿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这件衣服了,说完后知后觉地想,她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跟陈扬说话,又加了句,“成吗?”
陈扬眼睛直直地,他从听到上句话之后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他机械地回复:“好,不穿了。”
她是什么意思?
因为阮秀跟他说话了?因为阮秀拍了他?
她讨厌阮秀,所以也讨厌阮秀触碰他?
这是不是等于,他已经被她划分到【自己人】这个圈子里了?
是这样吗?还是单纯的讨厌阮秀?
陈扬看了孟时禾一眼,捏紧手里的柴,想问问她,又不敢。
孟时禾听到他同意更开心了,有心情开玩笑,“回来的时候真该把她放路上。”
这回陈扬却没顺着她,反而说:“徐清远说的对,因为这场雨,现在比往常乱一些,说不定会有什么人,她走回来不安全。不过我不是怕她出事,我担心她出事以后会抹黑你们什么,我听到你们拌嘴了,人言可畏。”
当时在车上,就是她们三个跟阮秀拌嘴,她下了车真出事,首先就是她们被说,尽管是他把阮秀撵下车的,但是这个地方对男人总是更宽容的。
他们不会说是因为他把阮秀撵下车造成了那样的悲剧,只会说女人就是不安分,坐个车还能吵起来。
他不想让她遭受这些,一点风险都不要有,她就是该被人们喜欢着的。
所以跟这样有可能发生的后果比起来,他更能容忍阮秀继续待在车上。
孟时禾听到陈扬是这么想的之后,很想说她根本不怕,人活着,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尤其她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但是这些话她一句都没有说,她发现,陈扬已经跟梦里的那个陈扬逐渐重合起来。
除了没有他杀伐果断,对她的细致程度越来越像了。
陈扬莫不是已经喜欢她了?
她不是一点儿都没感觉,是没有认真想过,跟陈扬的相处都是顺势而为的,从没有刻意过。
刚开始她以为陈扬没有这个意思,后来惦记着八月的雨,没有心情想这个。
直到现在,陈扬的危机已然度过,陈庄也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
她坐在灶膛前面,开始认真打量陈扬。
想他刚开始抱到她屋子里的褥子,给她洗的衣服,打的柜子,还有给她草编的小玩意儿。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穿插在三个多月里头,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放到一起再想,再明显不过。
他不是孟宴清,没道理也没义务这么做,那就是真的有这个意思了。
她想了很多,最后说出口一句:“陈扬,你学习怎么样?”
陈扬咽了口唾沫,垂下眼睫说:“高中勉强毕业,我早想出来挣工分,但是那时候爷爷还在,他不同意。他说人一定得识字,不然连自己签了什么契都不清楚,都要靠别人告诉你。听奶奶说,是因为爷爷小时候家里租佃签契的时候被地主诓骗过。所以虽然我学习不好,爷爷还是非叫我去上学不可,因为这个还打过我,打断过好几根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