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教室,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几盏大功率应急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课桌椅被粗暴地推到墙角,留出中间一片空地。地面上,用朱砂混合着特制墨汁绘制着一个繁复的安魂符阵,微光流转,将中央那摊暗红色的污渍——笔仙游戏的残留——勉强压制住。
刘星辰蹲在符阵边缘,手里捧着他那宝贝的“灵异能量探测仪1.0”,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指针在代表“悲”与“怒”的红色区域顶端颤动着,几乎要突破极限。
“能量等级……还在攀升!情绪波动极不稳定,秦风,这玩意儿真的要暴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前的科研狂热被眼前的现实碾压得粉碎。
雷战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挡在几个昏迷不醒的学生身前。他手中紧握的特制军刺,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对付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他一身武力无处施展,这种感觉让他憋屈得几乎要爆炸。
赵明楷脸色苍白,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他之前尝试用深度催眠与灵体沟通,结果差点被那百年积郁的怨念反向侵蚀,此刻精神海仍如针扎般刺痛。他看向站在符阵中央,神色却异常平静的秦风,眼神复杂。科学的手段,在这里显得如此笨拙和脆弱。
苏晚晴站在稍远的位置,手持一个强磁场发生器,随时准备启动。她秀眉紧蹙,清冷的目光锁定在秦风身上。按照标准流程,面对这种具有强烈攻击性且无法沟通的能量体,应该果断采取强制收容甚至湮灭措施。但秦风阻止了她。
“他不是恶灵,”秦风当时是这么说的,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只是个钻了牛角尖的‘老学霸’。”
此刻,秦风手中没有黑驴蹄子,也没有糯米。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叠空白的A4纸,和一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签字笔。
“前辈,”秦风开口,声音清朗,在这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晚辈秦风,无意冒犯。只是您困住这些学生,于您无益,反而徒增业障。不如我们换个方式解决?”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触手,缠绕而上,让人呼吸困难。灯光开始明灭不定,桌椅在墙角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放肆!”一个尖利、缥缈,带着浓厚古韵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心底响起,充满了被挑衅的愤怒,“区区黄口小儿,安敢妄言!”
秦风却笑了,毫无惧色,甚至带着点调侃:“是不是妄言,试过便知。晚辈不才,也想请教前辈几个学问上的问题。我们便以这纸笔为凭,以学问高低定输赢,如何?”
他晃了晃手中的纸笔:“若晚辈侥幸胜了,请前辈高抬贵手,放了这些无辜学子,您有何未了心愿,只要不违道义,晚辈尽力帮您达成。若晚辈输了……”
他顿了顿,语气坦然:“晚辈立刻带人退出,此间事,不再插手。您看,公平否?”
那无形的存在似乎被这匪夷所思的提议弄得一愣,弥漫的恶意和压力都为之一滞。过了好几秒,那古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疑和浓浓的不屑:“与汝……文斗?”
“正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秦风点头,将一张A4纸平铺在地面的符阵中央,笔放在一旁,“规则简单,我出题,您答;您出题,我答。直至一方认输,或答不上来为止。”
“狂妄!”笔仙被彻底激怒了。他生前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自负学问,死后百年更是沉浸在故纸堆里,岂容一个现代小子在学问上挑衅?那股阴冷的能量瞬间收敛,全部凝聚到了那张白纸之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支躺在纸上的签字笔,无人触碰,却自己缓缓地、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笔尖悬停在纸面上空。
“小子,汝自取其辱!便让汝见识一番,何谓真才实学!”笔仙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好!”秦风朗声应道,随即开口,“第一题,请前辈默写《尚书·尧典》篇首百字。”
他话音刚落,那悬空的笔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猛地落下,在纸面上飞速划动起来。笔走龙蛇,一行行工整却带着一股森然鬼气的繁体小楷跃然纸上,内容分毫不差,正是《尚书·尧典》的开篇。
刘星辰看得目瞪口呆,探测器上的能量读数虽然依旧很高,但之前那种狂暴的、攻击性的波动竟然平缓了许多,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集中到了“答题”这一件事上。
“这、这算什么?超自然力量的知识竞赛?”他喃喃自语。
笔仙很快写完,笔尖再次悬空,一股傲然之意透过笔身传递出来。
“该吾矣!”古老的声音响起,“《礼记·曲礼》有云:‘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后面一句为何?”
秦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后面是‘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悬空的笔尖微微一顿,似乎没料到秦风能接得如此流畅。
“第二题,”秦风不给它思考的时间,立刻道,“《黄帝内经·素问》第四十三章,篇名为何?首句为何?”
笔尖再次舞动,写下:“《痹论》。‘黄帝问曰:痹之安生?’”
“该吾!”笔仙似乎被激起了好胜心,问题接踵而至,“《山海经·南山经》中,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此兽名何?”
“九尾狐。”秦风秒答。
“《梦溪笔谈·卷七》中,提及‘阳燧照物皆倒’之理,可与何者相互印证?”
“凹面镜成像。”秦风对答如流,甚至用现代光学原理补充了一句。
一问一答,速度极快。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秦风清朗的背诵声,和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场面一度变得十分诡异,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滑稽。一个现代青年,与一个看不见的百年老鬼,正在用这种奇特的方式,进行着一场决定数人生死的“决斗”。
苏晚晴紧握磁场发生器的手微微放松,看着那个在符阵中央,与古老鬼魂谈笑风生的身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彩。这家伙,总是能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僵局。
雷战和赵明楷也松了口气,虽然依旧紧张,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面对未知暴力的无力感。
然而,随着答题的深入,秦风的问题开始变得越来越偏,越来越刁钻。
“前朝嘉靖年间,南直隶应天府有一位不大出名的诗人,曾作《咏怀》三首,其中第二首颈联为何?”
笔仙的书写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苦苦思索。
而笔仙的反击也开始触及一些早已失传的冷僻典籍,甚至是一些地方志里的怪谈杂论。秦风虽然大多都能应对,但额角也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老秀才,肚子里确实有货,而且杂得很。
气氛再次变得胶着。
这场“君子之约”,已然进入了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