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丫指尖摩挲着外膳堂斑驳的木门,指腹触到的木纹粗糙硌手,像极了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堂内的长桌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阳光从破损的窗棂斜切进来,光柱里的尘埃慢悠悠打着转,恍惚间还能看见前些日子弟子们围着灶台抢灵食的热闹模样——那时的外膳堂总是飘着饭菜香,连梁上的燕子都比别处活泼些,如今只剩下破败不堪在角落里堆积,连风穿堂而过都带着几分冷清。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息,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此刻留下最微不足道的痕迹,甚至没有人记起。从刘柱兴冲冲的来到她家,告诉她可以在他身边做个杂役,把她从桃花寨的山路上拉进神剑宗大门开始,她的人生就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着,连轴转地往前跑:先是在内门刘柱的住所感受到了世态炎凉,领会到了人就是分三六九等,不愿意承认你也要接受;再是误打误撞进了外膳堂,凭着神仙赐福煮出的饭菜让这里成了宗门里最热闹的地方;后来又稀里糊涂帮神剑宗赢了断剑涯的资格赛,成了外门弟子里的“红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凑上来打听“灵食秘诀”;可没过多久,她连灵根都没有的消息传开来,那些曾围着她转的人又纷纷退开,有人明目张胆的来巧取豪夺这灵气秘方,再到后来外膳堂渐渐门可罗雀,最后连灶台都凉透了,至今可以说毁于一旦。
这一遭起落,说起来不过几句话,可落在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姑娘身上,却像过了半辈子。她想起桃花寨春天老桃树的桃花,想起寨子里的阿婆总把烤得喷香的红薯塞给她,想起自己曾以为留在神剑宗就能学本事、虽然不能修行,但是可以做个灵厨过上好日子,如今才明白,有些热闹终究是留不住的。
“咕叽。”
一声绵软的轻唤从衣襟里传来,带着温热的触感。文二丫低头,就看见小咕叽从她的粗布衣裳里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爪子轻轻扒拉着她的衣领,像是在替她拂去眉间的愁绪。这只从后山带回来的小家伙,总是在她最失落的时候冒出声来,像颗暖乎乎的小汤圆,熨帖着她心里的凉。
文二丫小心翼翼地把小咕叽抱在掌心,指尖能感受到它柔软的绒毛,还有细微的心跳。
“咕叽,”她声音轻得像怕惊着空气,“以后就只剩咱们俩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她顿了顿,眼里渐渐亮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宝贝,“咱们桃花寨可热闹了,春天桃花落满溪涧,夏天能在河里摸鱼,秋天漫山的野果子甜得能掐出水来。对了,每年还有好多仙人去寨后边的迷仙山脉探宝呢,到时候咱们偷偷去山脚下看,说不定还能捡到仙人掉的小玩意儿。”她脑海一晃,仿佛又看到了冰圣仙域的瑶光仙子狼狈的样子。
小咕叽像是听懂了,又“咕叽”叫了一声,小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然后乖巧地蜷缩起来,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小球,温热的气息透过掌心传到文二丫心里,让她原本酸涩的情绪淡了些。
“那咱们现在就走!”文二丫把小咕叽揣回衣襟里,拍了拍身上的灰,最后看了一眼外膳堂。堂内的灶台、长桌、窗棂,每一处都刻着她这段日子的记忆,有甜有苦,可终究不是归宿。她咬了咬唇,转身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刚眯起眼,就看见不远处的石阶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是张顺来!
文二丫的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张顺来双手紧紧捂着肚子,眉头拧成一团,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早上他们都被召集到演武场的时候,张顺来一心和敌人拼杀掩护自己撤退,后来青玄宗撤离,混乱中就没再看见张顺来,她还以为……还以为他出事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样?”文二丫蹲下来,声音都带着颤,伸手想去扶他,又怕碰疼了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中,急得眼圈都红了。
张顺来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是文二丫,嘴角扯了扯,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酒……快,拿酒来。”
文二丫这才想起自己储物袋里还有葡萄夜光酒——那是之前文二丫悄悄酿了放在自己初五袋的,当时想着灵酒能应急,她便好生收着。她赶紧摸出储物袋,指尖慌乱地翻找,片刻后才抱着酒坛出来,拔掉木塞,小心翼翼地凑到张顺来嘴边:“师兄,你慢些喝。”
灵酒入喉,淡紫色的酒液带着醇厚的灵力,顺着张顺来的喉咙滑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苍白的脸色就渐渐透出些红润,眉头也舒展了些,捂着肚子的手也松了些力气。
他靠在石阶上喘了口气,看向文二丫,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你这丫头,果然还是得了神仙眷顾。”
文二丫见他好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眶却更红了:“师兄,我还以为你……”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却红了眼圈。
张顺来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几分随意的亲昵:“傻丫头,师兄没那么容易出事。不过是被赤血宗里的邪祟扫到了,亏得有灵酒护着心脉,不然还真要躺上几天。”他顿了顿,看向文二丫,“你刚才站在门口,是打算走?”
文二丫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嗯,我想回家了。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回家?”张顺来挑了挑眉,“你认识回桃花寨的路?”
“认识!”文二丫立刻点头,眼里闪着光,“刘柱大哥说过,只要一路朝北走,到了迷仙山脉的地界,我就能找到回寨的路——我从小在那山附近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
张顺来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朝北走倒是没错,可这一路未必太平。你没看见刚才那黑雾吗?那邪祟的气息邪门得很,我总觉得……天下要乱了。”他声音沉了些,“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该生灵涂炭了。”
文二丫心里一紧,她虽不懂什么天下大势,却也能从张顺来的语气里听出担忧。她想起桃花寨的母亲和小伙伴们,心里更迫切地想回家:“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去。寨子里的人还等着我呢。”
“也是。”张顺来点点头,撑着石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那咱们就此别过?”
文二丫刚要点头,却听见张顺来又开口了:“等等。”他转身看向外膳堂后院,“我去取些东西,送你到山下的旺剑镇。你这丫头,既没修为,又没坐骑,靠两条腿朝北走,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迷仙山脉?”
文二丫愣了愣,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从她进外膳堂开始,张顺来就一直护着她:她被杂役弟子欺负时,是他站出来替她撑腰;她被别人偷师的时候,是他偷偷教她自己应对方法;那些灵气食材都是出自她手,他却半点没有泄露出去过。他从来也没嫌弃过她是个没修为的“废柴”,反而处处为她着想。
“师兄,你不用……”
“少废话。”张顺来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他就转身往后院走,脚步还有些虚浮,却走得很稳。
文二丫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鼻尖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抬手抹了抹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她不想让张顺来看见她哭,他最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没过多久,张顺来就从后院出来了,手里拎着两个包袱,肩上还挎着一个储物袋。他把其中一个包袱递给文二丫:“这里面是些银子,还有两件换洗衣裳。你这丫头,做惯了宗门弟子,怕是忘了凡人赶路要盘缠——穷家富路,多带些银子总没错。”
文二丫接过包袱,触手沉甸甸的,不仅有银子的重量,还有张顺来的心意。她咬着唇,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觉得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顺来见状,忍不住笑了:“傻丫头,跟师兄还客气什么?”他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文二丫的衣领,脚下银光一闪,一柄三尺长的飞剑凭空出现,载着两人腾空而起。
文二丫吓得赶紧抓住张顺来的衣袖,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脚下的山林越来越小。她还是第二次御剑飞行,心里又怕又好奇,却不敢往下看,她还是没适应这飞翔的感觉,只能紧紧攥着张顺来的袖子。
“可别闭眼,”张顺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御剑飞行可不是谁都能体验的,你该好好看看。”
文二丫这才慢慢睁开眼,是啊,也许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御剑飞行呢,只见脚下的树木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风吹过,枝叶摆动,像海浪翻涌。远处的山峰披着薄雾,隐约能看见山间的溪流,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她看得有些出神,连之前的紧张都忘了。
不过张顺来并没有飞得太高,也没有沿着大道走,反而专挑山林茂密的地方钻,飞剑在树影间穿梭,尽量避开人的视线。“如今黑雾刚散,敌人估计也没完全撤退,宗门里人心惶惶,还是低调些好。”他低声解释,“免得被人盯上,惹来麻烦。”
文二丫点点头,乖乖地趴在他怀里,不敢出声。小咕叽在她衣襟里动了动,似乎也在好奇外面的景象,小脑袋探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下方的山林,时不时“咕叽”叫一声。
一路飞了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城镇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张顺来操控着飞剑,缓缓降落在一片树林里,收起飞剑,牵着文二丫的手朝城镇走去。
“前面就是旺剑镇,是离神剑宗最近的城镇,也是朝北走的必经之路。”张顺来指着前方的城镇,“咱们去买辆马车,再找个会赶车的人,你一个丫头片子赶车太惹眼,有个老人跟着,也能少些麻烦。”
文二丫点点头,跟着张顺来走进旺剑镇。镇上的街道很热闹,两旁的店铺亮着灯,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比起冷清的神剑宗,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让文二丫想起了桃花寨的集市。
张顺来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走到一家车马行,掌柜的见了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张小哥,好久没来光顾了!今天是要租车还是买车?”
“买一辆马车,要结实些的,能走长途,能走夜路的。”张顺来道,“再找个会赶车的老人,要可靠些的。”
掌柜的笑着应下:“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马车有刚到的上等新货,赶车的老人嘛,张老头正好在这儿,他赶了几十年的车,走南闯北的,可靠得很,不过您是租还是买。”
“自然是买了,身契一并拿来!”张顺来大手一挥道。
不多时,掌柜的就领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老人穿着粗布衣裳,手里拿着一根马鞭,脸上满是风霜,眼神却很清亮。“这位是张老头,”掌柜的介绍道,“张小哥,您要是信得过,就让他跟着姑娘走。”
张顺来上下打量了张老头一番,见他举止沉稳,便点了点头:“张老丈,我这妹妹要回北边的桃花寨,一路辛苦你多照拂。我买了你做我妹妹的管事奴仆,工钱我会多给,若是路上有什么事,你只管护着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定不饶你!”
张老头连忙点头:“仙长放心,老朽一定把姑娘平安送到地方。”
文二丫站在一旁,看着张顺来替她安排好一切,心里又是感激又是不舍。她知道,张顺来这是怕她路上出事,特意帮她找了可靠的人。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是一辆褐色的马车,车厢宽敞,车轮也结实,里面还铺着厚厚的棉垫,坐着应该不会太颠簸。张顺来帮文二丫把包袱放进车厢,又叮嘱道:“路上若是遇到麻烦,就把这个拿出来。”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玉佩,玉佩是青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这是神剑宗的弟子玉佩,虽不能防身,却能震慑些宵小之辈。还有,你的那些灵酒好生收着,关键时候能救命。”
文二丫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传来玉佩的凉意,心里却暖暖的。“师兄,你以后打算去哪里?”她忍不住问。
张顺来笑了笑,目光望向远方的夜色:“我家里早就没人了,四海为家惯了。如今天下要乱,我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隐居,避避风头。”他顿了顿,看向文二丫,“你这丫头,性子倔,路上可别太逞强,有事多跟张老丈商量。”
文二丫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张顺来见她哭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强硬:“哭什么?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等天下太平了,师兄说不定还会去桃花寨看你,到时候可得给师兄煮你最拿手的灵食。”
“嗯!”文二丫用力点头,擦了擦眼泪,“师兄,你也要好好的。”
张顺来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走到马车旁,对张老头道:“老丈,麻烦你了。”说罢,他脚下银光一闪,飞剑再次出现,载着他腾空而起。
文二丫赶紧扒着马车的车窗往外看,只见张顺来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光点,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张老头站在一旁,看着御剑飞走的张顺来,眼里满是敬畏——他虽只是个凡人,却也知道能御剑飞行的都是修仙者,想来这位姑娘的师兄不是普通人。
文二丫收回目光,摸了摸衣襟里的小咕叽,小家伙正乖乖地蜷缩着,像是在陪着她。她看向张老头,挤出一个笑容:“张爷爷,咱们出发吧,路上咱们就爷孙相称,也免去一些麻烦!”
“是!小姐说的是!”张老头点点头,牵着马绳,鞭子轻轻一扬,马车缓缓驶动起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伴随着马蹄声,朝着北边的方向走去。
车厢里很安静,文二丫靠在棉垫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月光洒在田埂上,远处的村庄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她想起张顺来的叮嘱,想起桃花寨的桃花,想起母亲的烤红薯,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咕叽。”小咕叽从衣襟里探出头,蹭了蹭她的指尖。
文二丫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别急,咱们很快就能到家了。”
马车一路朝北,穿过城镇,越过田埂,朝着迷仙山脉的方向走去。文二丫知道,这一路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波折,但只要朝着家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她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变化,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终于要回家了,回到那个满是桃花香的地方,回到她真正的归宿。
后半夜张老头说道:“小姐,咱们除了旺剑镇向北三千里才会有另外一个镇子叫马家窑,听说那里几年前可是一个人声鼎沸的大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镇子上的男男女女死的死疯得疯,正常人都十不存一,很多人都不敢在那地方长待,所以很多人宁愿行夜路想着白天穿过马家窑,也不愿意在马家窑留宿。”
文二丫有些紧张的问:“官府可查出原因?怎么看怎么像有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