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妖的加入,并未让前路变得轻松,反而因它带来的骇人情报,每一步都踏在了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真相之上。碎片的共鸣指引着方向,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却也仿佛指向一个早已布好的屠宰场。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脚下的黑色粘稠物质逐渐变薄,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密集、堆积如山的森白骨骸。这些骸骨不再仅限于人形与兽形,更多是各种奇形怪状、保留着明显妖族特征的骨架。有的庞大如小山,肋骨断裂处平滑如镜,似被利刃瞬间斩断;有的则细小如鼠,却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颅骨上皆有一个穿透的焦黑孔洞。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味,在这里浓郁到了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血雾,缭绕在骨骸之间。暗金色的纹路不再仅仅局限于地面和岩壁,而是如同蛛网般,缠绕、穿透着许多较为“新鲜”的骸骨,仿佛在它们彻底化为枯骨前,仍在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丝能量。
“这……这是到了妖族的坟场了吗?”八戒声音干涩,握着钉耙的手微微颤抖。眼前的景象,远比之前单纯的枯骨堆更加触目惊心。他能辨认出一些熟悉的妖族骨骼特征——有力猿妖的臂骨、狡诈狐妖的颅骨、甚至还有几具属于飞行妖族的、布满孔洞的翼骨。
鼠妖缩在唐僧身后的金光范围内,瑟瑟发抖,小眼睛惊恐地扫视着那些骸骨,带着物伤其类的悲戚,低声道:“这里……这里以前是‘黑水妖国’的地盘……就在流沙河底的一处水府秘境里……黑蛟龙王管辖着数万水族和岸上依附的小妖……没想到……没想到也……”
它的话没能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这累累白骨,便是那曾经兴盛一时的黑水妖国子民!它们并非死于天灾人祸,而是死于一场有计划、有目的的清洗!
唐僧沉默地行走在这片由妖国子民尸骨铺就的道路上,本心之光稳定地照耀着周遭,将那令人作呕的血雾稍稍驱散。他的目光扫过一具具形态各异的骸骨,看到了它们临死前的姿态——有的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利爪前伸,仿佛在怒吼;有的蜷缩成一团,似在绝望中寻求庇护;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散落一地,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无法拼凑。
在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他们看到了一具格外庞大的蛟龙骨!那龙骨长达数十丈,即便血肉早已被吞噬殆尽,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龙威。然而,这具强大的龙骨此刻却被数十根粗壮的暗金锁链死死缠绕、钉在地面上!龙首高昂,保持着向天咆哮的姿态,空洞的眼窝中仿佛还残留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怒!
“是……黑蛟龙王……”鼠妖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敬畏与恐惧,“连它……它也……”
八戒看着那被锁链贯穿、如同标本般被固定展示的龙王骸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屠杀了,这是一种示威,一种践踏!将一方妖王的尊严与尸骨如此陈列,意在宣告反抗者的下场!
唐僧在那巨大的蛟龙骨前停下脚步。他能感觉到,这龙骨之中,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却极其精纯的龙元,以及一股滔天的怨念。那暗金锁链不仅禁锢了它的尸骨,更在持续磨灭着它最后的本源与意志。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龙骨。本心之光流转,试图安抚那躁动的龙魂怨念。
“安息吧。”唐僧低声道,“你的恨,你的冤,贫僧见到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那龙骨微微一颤,缠绕其上的暗金锁链发出细微的嗡鸣,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感激与释然的龙魂意念,如同清风般拂过唐僧的心神,随即彻底消散。
锁链依旧,但那具龙骨,似乎不再那么充满戾气。
鼠妖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它无法理解,这位上仙为何要对一具早已死去的妖王骸骨如此。
唐僧收回手,目光再次投向碎片指引的方向,那白骨堆积的最高处,已然在望。那里,似乎矗立着什么不同于周围环境的物体。
“继续走。”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前的宁静。
当他们终于攀上那座由无数妖族骸骨堆积而成的“山丘”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准备的唐僧,也瞳孔骤缩,呼吸为之一滞!
山顶并非尖峰,而是一处相对平坦的平台。平台中央,并非他们预想中的黑色方尖碑或祭坛,而是……一座完全由各种妖族颅骨垒砌而成的、高达数丈的京观!
那些颅骨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它们的眼眶都空洞地望向天空,下颌骨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张开,仿佛在发出无声的、永恒的呐喊!京观的顶端,插着一面残破的、绣着黑水蛟龙图腾的旗帜,旗帜早已褪色,却在暗金纹路的映照下,显露出一种悲壮的凄厉!
而在京观的正前方,平整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不知是血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书写着几个巨大的、充满了冰冷嘲讽意味的古篆——
“磨刀石——玖”
玖!第九处!
这里,就是“磨刀石计划”的第九处执行地!这累累白骨,这骇人京观,便是那计划的“成果”展示!
鼠妖看到那京观和血字,直接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八戒死死攥着钉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张了张嘴,想骂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粗重的喘息,如同受伤的野兽。
唐僧立于京观之前,僧袍在无声的狂风中鼓荡。他缓缓闭上眼,仿佛在聆听这数万妖魂的哭泣与控诉。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如同亘古星空般的深邃与冰冷。
他看到了。在这京观的核心,在那面残破的旗帜之下,一点微弱的、与沙僧怀中碎片同源的黑色光芒,正在执着地闪烁着。
钥匙碎片,就在这由无数妖族颅骨垒成的京观之下!
夺取碎片,意味着要……踏着这无数妖国子民的尸骸与尊严!
风声呜咽,如同万鬼同哭。
妖国屠戮之惨状,如同一幅血淋淋的画卷,彻底展现在取经人面前。
而他们的抉择,将决定这鲜血,是白白流淌,还是……终将化为焚尽这虚伪秩序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