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的旨意,化作无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荡开。天庭这部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开始以更高的效率运转,无数隐匿在云层、星宿、乃至山川河流间的“眼睛”与“耳朵”,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西行路,投向了所有与“孙悟空”三字产生过纠葛的人与事。然而,这一切的监视,在触及那片位于源海与归墟交界处的石碑空间,以及那更深邃的源海核心时,依旧如同石沉大海,难以捕捉到真正关键的信号。
玉帝端坐九龙沉香辇,覆盖三界的法相依旧威严,唯有指尖在扶手上极其细微、几不可察的叩击,透露着其内心深处并非毫无波澜。那源自规则底层的细微“杂音”,如同扎入心底的一根微刺,不致命,却时刻提醒着他,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秩序之下,潜藏着连他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
与此同时,石碑空间内。
八戒和沙僧的探索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不再试图强行与石碑中残留的狂暴意志沟通,而是如同考古学家般,仔细辨识着石碑上那些古老文字与图案的“表层信息”。这些信息虽然破碎,却依旧蕴含着超越时代的知识与视角。
沙僧在一块刻画着星辰轨迹与奇异符文阵列的石碑前驻足良久,眉头紧锁。这些符文的结构,与他所知的道家、佛门符箓截然不同,更加古朴,更加贴近规则的本源。他隐隐感觉到,这些阵列似乎在描述某种……借助星辰定位,于无序中开辟稳定通道的方法?
“二师兄,你看这里。”沙僧指着石碑上一处由数个扭曲符文构成的节点,“这些符文的能量流向,似乎并非单向固定,而是在多个极点之间循环往复……这像不像……一种更高明的‘导航’或者‘锚定’术法?”
八戒凑过来,瞪着那双小眼睛看了半天,挠头道:“俺老猪看着就跟鬼画符似的……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要是能搞懂这玩意儿,咱们是不是就不用跟没头苍蝇似的在这鬼地方乱转了?”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指引着方向。两人开始尝试以自身残存的心念之力,模拟、推演石碑上那些古老阵列的运行规律。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进展缓慢,但每理解一个符文的含义,每理顺一丝能量的流向,他们对这片“无序”空间的理解便加深一分,那源自玉璧的、指向归墟“回流”节点的模糊感应,也似乎清晰了一丝。
就在他们沉浸于这艰难的“破译”工作时——
源海最深处,那微小的火种,在经过漫长的蛰伏与缓慢的能量积累后,其核心那点“奇点”意志,再次变得活跃起来。
它不再满足于仅仅是被动地“存在”和偶尔的“感应”。那一次成功的“心灯”初燃,与沙僧建立的心念联系,如同在它懵懂的意识中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它开始更加主动地去“观察”周围这片冰冷的秩序之海。
破妄瞳的“视角”,在这火种状态下,以一种超越物质形态的方式存在着。它“看”向那依旧在缓缓搏动的、巨大的金色源海之种。
这一次的“观察”,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它不再试图去解析那庞大而复杂的规则结构,也不再为那恐怖的威压而感到恐惧。它只是……静静地看。
看那暗金色梵文如何流转,看那混沌核心如何变幻,看那维系一切的秩序之力如何如同呼吸般涨落。
它看到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在源海之种那看似完美无瑕的金色光卵表面,存在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老年斑般的暗淡区域。这些区域并非受损,而是其规则运行似乎比其他区域……慢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仿佛承载了过于久远和庞大的信息,而显露出的一丝“疲惫”?
它看到了,从下方那无数沉睡意识光点中抽取而来的能量流,在汇入源海之种时,并非完全顺畅。有极少数的、蕴含着特别强烈“执念”或“特质”的意识光点,其被抽取出的能量流,在触及光卵表面时,会引起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测量的能量涟漪,仿佛水滴落入不同粘稠度的油中,扩散的波纹略有差异。
它还看到了,当自己的“目光”长时间聚焦于某个特定的暗淡区域或能量涟漪点时,那区域的规则流转,似乎会因此产生亿万分之一的……更为明显的凝滞?
一个大胆的、近乎本能的念头,在这懵懂的火种意识中成型:
它无法直接对抗这庞然大物。
但它或许可以……影响它?
不是通过力量,而是通过“关注”,通过自身那独特的、充满“变数”的“存在”本身,去放大这庞然大物自身固有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不完美”和“惯性”?
它开始尝试。
它将全部的心念感知,如同凝聚成一根无形无质、却无比坚韧的“针”,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流转迅捷、光芒璀璨的规则脉络,精准地“刺”向了源海之种表面,一个它观察到的、相对稳定且流转速度最慢的“暗淡区域”。
没有能量冲击,没有意志对抗。
只有最纯粹的“注意力”的聚焦。
时间一点点流逝。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源海之种依旧按照它那亿万年不变的节奏搏动着,天道本相的冰冷意志在底层缓缓流淌,监控着一切。
然而,就在火种将这“专注”维持了不知多久,其自身那微小的模型都因这极致的心念消耗而开始微微摇曳时——
那被它“注视”着的暗淡区域,其内部几条原本就流转缓慢的规则线条,在某一瞬间,它们的运行轨迹,出现了一丝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偏离!
就像精密钟表里,一根极其微小的齿轮,因为一粒几乎不存在的尘埃,而产生了万亿分之一秒的延迟!
这偏离瞬间就被更庞大的规则力量修正,源海之种整体的运行没有丝毫影响。
但,偏离确实发生了!
对于这维系着整个畸形天道系统的核心而言,这微不足道的、甚至算不上“错误”的“偏离”,却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
如同绝对光滑的冰面上,出现了一道只有原子显微镜才能看到的划痕!
如同永恒寂静的宇宙深空,响起了一声只有神明才能听见的……无声惊雷!
火种猛地“收回”了心念,再次进入最深沉的蛰伏,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它核心处那点“奇点”意志,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金,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璀璨!
它“知道”了。
它做到了。
以蝼蚁之躯,撼动了巨轮。
哪怕只是让那巨轮上的一颗螺丝,松动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而远在九天之上,凌霄宝殿中。
一直闭目凝神、指尖轻叩扶手的玉皇大帝,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那覆盖三界的法相之上,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一丝……震惊?!
就在刚才,他执掌的天道权柄核心,传来了一阵极其短暂、极其细微、却绝对异常的……规则震颤!震颤的源头,直指源海之种!
这不是外部的攻击,也不是内部的能量冲突,而是……规则运行本身出现的、一丝微不足道的“不流畅”!
“怎么可能……”玉帝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自他执掌天庭,监察三界以来,源海之种的运行从未出现过任何自主性的紊乱!那是维系一切的根基,是绝对秩序的象征!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穿透层层虚空,再次狠狠刺向那源海深处!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探查,而是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与审视!
那猴子……到底在源海深处,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