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黑暗浓稠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唯有深处那隆隆的水声,如同不祥的脉搏,持续不断地传来,证明着内里的“生机”。浓郁得化不开的腥臊气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污浊之风,从洞内倒灌而出,吹得人衣袍猎猎,心神不宁。
孙悟空立于洞口,混沌眼眸中的灰蒙光芒在黑暗中如同两盏指引航向的孤灯,穿透了表层的黑暗,直视其内里交织的能量脉络。他并未立刻深入,破妄瞳细细扫描着洞口内侧的岩壁、地面,乃至空气中每一丝能量的流动。
“小心,洞内有阵法。”他声音平静地提醒道,脚步却毫不停滞,率先踏入了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八戒闻言,紧了紧手中的九齿钉耙,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随即深吸一口气,立刻又被那腥臭味呛得直皱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沙僧沉默地护卫在唐僧身侧,降妖宝杖横在身前,幽冥之力引而不发,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唐僧则口诵静心咒文,柔和的愿力清光自他周身散发出来,虽不耀眼,却如中流砥柱,将试图侵蚀心神的污浊之气稳稳挡在三尺之外。
一入洞内,光线彻底消失,唯有孙悟空眼中那混沌的光芒和唐僧周身微弱的愿力清光,提供着有限的照明。脚下是湿滑黏腻的路径,两侧岩壁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黏液,空气中那股混合了水族腥气与某种腐败味道的气息更加浓烈。
初时数十丈,并无异状,只是寻常的洞穴路径。然而,当四人深入约百丈之后,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并非出现了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前方的通道,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变得……错综复杂,虚实难辨。
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原本单一的通道仿佛瞬间分裂成了数十条、上百条!每一条都看起来无比真实,岩壁的纹理,地面的起伏,甚至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波动,都几乎一模一样,毫无破绽。更诡异的是,这些通道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缓缓地蠕动、交织、变幻,仿佛一个巨大的、由岩石和水流构成的迷宫正在自行重组!
隆隆的水声在这些错综复杂的通道中回荡、折射,变得飘忽不定,时而仿佛近在咫尺,时而又似远在天边,根本无法凭借声音判断正确的方向。就连孙悟空破妄瞳中看到的能量流动,也在这迷阵的影响下变得紊乱不堪,仿佛有无数条淡金色的秩序线条在此地疯狂交织,编织成一个巨大的、惑乱感知的罗网。
“他娘的!鬼打墙?!”八戒看着眼前这瞬息万变的通道迷宫,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试着朝最近的一条通道挥出一耙,钉耙带起的劲风没入通道,却如同泥牛入海,连半点回声都没有传回来,那条通道依旧在缓缓蠕动,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沙僧尝试以幽冥之力感应地脉,却发现此地的地脉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扭曲、屏蔽,他的感知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延伸。“大师兄,此阵非同小可,似能扭曲空间,惑乱五感六识。”
唐僧停下脚步,闭上双眼,纯粹以心去感受。他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如同冰冷的蛛丝,试图缠绕他的神魂,混淆他的方向感,放大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这并非杀阵,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困阵与惑心之阵,目的并非立刻杀伤,而是将闯入者困死、耗死在此地,或者……引导向某个预设的绝境。
“悟空,此阵可能破得?”唐僧睁开眼,看向前方那道在迷乱光影中依旧挺拔的身影。
孙悟空没有回头,他的破妄瞳催动到了极致,那灰蒙的光芒几乎要化为实质。在他的视野中,那无数条蠕动的通道并非完全虚幻,它们每一条都真实存在,但又每一条都并非“唯一”的真实。它们是基于此地复杂水脉与地脉,被那淡金色的秩序线条强行扭曲、复制、叠加后形成的“空间褶皱”。
强行攻击某一条通道,只会引动整个阵法的空间之力反噬,或者坠入更深层的折叠空间之中。寻常的遁术、变化之术,在此地也毫无用处,因为你的“坐标”本身就被阵法混淆了。
“有点意思。”孙悟空非但没有凝重,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带着战意的弧度,“这阵法,借天然水脉地势为基,以灵山佛法烙印为引,扭曲局部空间规则,形成这千变万化的迷障。布阵之人,倒是有几分道行,可惜……格局小了。”
他看出了这阵法的核心——并非创造,而是“扭曲”与“复制”。它无法无中生有,必须依赖此地真实存在的空间结构。而那维持阵法运转、混淆感知的核心,正是那无处不在的、淡金色的秩序线条,也就是……灵山佛力的烙印!
“师父,二位师弟,紧守心神,莫要被外象所惑。”孙悟空沉声吩咐,随即,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并非对着某一条通道,而是对着这片迷乱空间的……“本源”。
他要做的,不是找出“正确”的路,因为在此阵中,“正确”本身就是一个被不断重新定义的概念。
他要做的,是如同之前定住山涧之水一般,强行对此地的局部空间规则,进行……“定义”!
混沌本源在他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汇聚,那融合了补天石“承载”与自身“否定”意志的力量,开始以一种超越寻常神通的方式,干涉现实!
他不再去分辨哪条路是真,哪条路是假。
他只是以自己的意志,强行“定义”——
“此地空间,当……平直!”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华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种无声的、却更为恐怖的规则层面的碰撞与覆盖!
以孙悟空为中心,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抚平”、“归正”意境的混沌波动,如同水银泻地,又如同无形的抹布,悄无声息却又无可阻挡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那原本疯狂蠕动、交织、变幻的无数条通道,在这股波动掠过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积雪,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嗤嗤嗤——!”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强行将它们“捋直”、“抚平”!那些基于扭曲和复制形成的“空间褶皱”,在混沌之力的霸道介入下,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然后……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消散!
淡金色的秩序线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根根崩断、湮灭!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令人眼花缭乱、心神俱疲的通道迷宫,便如同海市蜃楼般,彻底消失不见!
眼前,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幽深的、通往洞穴深处的单一路径。路径两侧,是湿滑真实的岩壁,脚下是黏腻的地面,那隆隆的水声,也再次变得清晰而恒定,明确地指向路径的尽头。
迷阵,已破!
不是以巧破之,而是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改写了此地的局部空间规则!
八戒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恍如神迹的一幕,半晌才喃喃道:“猴哥……你……你把这‘鬼打墙’……给……‘捋直’了?!”
沙僧眼中充满了震撼,他更能感受到方才那一瞬间,那涉及空间本源的、恐怖的力量波动。
唐僧双手合十,低诵佛号,眼中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孙悟空力量的惊叹,更有对前路那未知敌人的深深忌惮。
孙悟空缓缓收回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这般强行定义空间规则,对他而言消耗巨大。但他眼神依旧锐利,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他冷哼一声,目光投向那幽深路径的尽头,“走吧,看看这洞府深处,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说罢,他再次迈开步伐,沿着那被他强行“定义”出的笔直路径,坚定不移地向着洞府深处,那隆隆水声的源头,闯去!
迷阵已破,前路已清。
接下来,便是直捣黄龙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