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润泽尚未完全褪去，初夏的阳光便已迫不及待地展现出几分热力。日子在看似重复的节奏里，悄然编织着新的纹路。陈远父亲陈建国与智能手机的“磨合期”似乎平稳度过，那冰冷的玻璃屏幕，如今在他手中，更像是一扇可以随时推开、窥见乃至参与儿女孙辈生活的窗。
这扇窗带来的，不全是便利与欢笑，偶尔，也会透进一丝令人措手不及的微风。
事情的起因，是李静在一个周末的傍晚，于家庭微信群里发了几张小宝在儿童绘画班的作品照片。画的是“我的一家”，用色大胆奔放，人物造型夸张，充满了童趣。李静附言：“小宝大师最新力作，抽象派风格，敬请品鉴。”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陈远的姐姐发了一连串夸张的赞美表情包，陈远也笑着回复：“比我画得好。”
过了一会儿，陈建国的消息弹了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含义微妙的“微笑”表情。那个微微上扬的嘴角，在年轻一代的网络语境里，早已承载了太多非正面的含义。
李静看着那个表情，愣了一下，心里掠过一丝不确定。是公公真的觉得画得很好，在用这个表情表达赞许？还是……他觉得画得不好，或者对这种“抽象派”不以为然，用这个表情来表示一种含蓄的批评？
她把这丝疑虑悄悄压下了，只当是老人不熟悉表情包文化，随手点的。但没过两天，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陈远在群里分享了自己项目获奖的好消息，陈建国回复的，依然是那个标准的“微笑”表情。
这次，连陈远都觉得有些异样了。他私下对李静说：“爸是不是对我获奖有什么看法？觉得我太张扬？”那个曾经需要他们耐心引导才能发出一个表情的父亲，如今却因为一个表情，让他们陷入了小心翼翼的揣测。
李静失笑：“你想多了吧？爸可能就是觉得这个表情代表高兴。”话虽如此，她心里那点不确定感却加重了。代际之间的隔阂，有时并不体现在大风大浪里，反而藏匿于这些最微小的沟通符号中，一个表情，一个语气词，都可能因为解读的不同，引发出不必要的误会。
这个问题，在一个家庭视频通话中，被巧妙地化解了。那天，小宝抢着要跟爷爷奶奶说话，抱着手机叽叽喳喳。说到兴奋处，小宝对着镜头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屏幕那头的陈建国被逗得哈哈大笑，下意识地就在对话框里点选表情，手指习惯性地又滑向了那个“微笑”。
“爷爷，你为什么不发那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小宝眼尖，指着屏幕上另一个捧腹大笑的动态表情说，“这个才像你刚才的样子嘛！你发的这个，我们同学都说，是‘呵呵’的意思，不高兴的意思。”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小巧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一扇误解的锁。
陈建国在屏幕那端明显愣住了，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表情的区别，脸上露出恍然又有些窘迫的神情：“啊？这个是……不高兴的意思？我看它也是在笑啊。”
陈远赶紧接过话头，语气轻松：“爸，没事，网络表情跟咱们平时理解不太一样。您看，这个咧嘴大笑的，还有这个竖大拇指的，表示开心和夸奖更直接。”
李静也凑过来，笑着补充：“对啊爸，您以后想夸小宝，或者为我们高兴，就发这两个，保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