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林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未见过张雪如此狼狈、如此无助。记忆中,她总是干练、坚强、不服输的,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只会咬着牙坚持,从不会轻易掉眼泪。
半年前县宾馆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从于文东的房间里跑出来。那一刻,他心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张雪背叛了他,她一边和自己在一起,一边还和于文东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和她所有的私人联系,哪怕心里有不舍,也只能硬着心肠。
可此刻,看着她哭得如此伤心,他心里的那点恨意,竟然渐渐被心疼取代。他太了解于文东了,那个老东西仗着自己是老资格,在县里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好色又记仇。估计是张雪现在拒绝了他,他必然会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而张雪现在领导的高科技实验园区正是自己亲自抓的项目,于文东拿她开刀,明着是敲打她,实则是在向他这个县长挑战,是典型的敲山震虎。
“别哭了。”杜建林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到张雪面前,“有什么事,慢慢说。”
张雪接过纸巾,却没有擦眼泪,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把这半年来所有的委屈、思念、痛苦和无助,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向杜建林解释的机会,也是唯一能求得他帮助的机会。
“建林……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背叛你……”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县宾馆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杜建林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于文东非要找我,给我打电话,我不见,他就到管委会,没有办法,我怕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影响不好,就跟他去了……”张雪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正好,我想跟他说清楚,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可是,我一进房间,就发现不对劲,他根本没提工作,反而对我动手动脚……”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当时的情景,脸上满是恐惧和屈辱:“我拼命反抗,他力气太大了,把我的头发都扯乱了,衣服也扯破了……我没办法,只能拿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抵在脖子上,告诉他如果再逼我,我就死在他面前……他才不敢再过来……”
“就在那时候,我出来了,而恰巧就遇见了你……”张雪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我想跟你解释,可你根本不给我机会,转身就走了……建林,你不知道,我看着你离开的背影,心里有多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杜建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于文东,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联系!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和他来往?我心里一直都是你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这半年来,她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如今借着这个机会,终于说了出来。
杜建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得不承认,张雪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细节也说得很具体,不像是编造出来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些话里肯定有水分。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作为一个聪明人,要懂得装糊涂,有些事情,探究明白了,反倒更闹心,莫不如稀里糊涂点儿也行。
关于于文东和张雪的传闻,绿山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人们慑于于文东的淫威,不敢公开说就是了。两人在一起已经好几年了,张雪能从一个普通的乡镇团委书记,顺利升任副乡长,当然少不了于文东的有意提携。
若不是杜建林的出现,又发生了关系,张雪恐怕至今还周旋在于文东身边,做他的附庸。
他了解张雪,虽然她善良,有爱心,也有能力,但在复杂的官场中,一个女人想要站稳脚跟,难免会做出一些妥协和牺牲。
他并不怪她当初选择依附于文东,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想要往上走太难了。可他无法接受的是,在和他在一起之后,她还和于文东保持着联系。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情况也没有必要想这些,自己都结婚了,女儿都会翻身了,每次见到他都在笑,太暖人了,想想都美。
于文东既然已经动手了,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十五天的专项检查,范围覆盖项目建设、资金使用、土地征用、招商引资各个方面,明摆着是要掘地三尺,不找出点“问题”绝不罢休。
如果处理不好,不仅张雪会遭殃,整个园区的发展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可能波及到他的工作。
“好了,我知道了。”杜建林打断了她的哭诉,语气恢复了平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心里有数。”
张雪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她想知道杜建林到底信不信她的话,想知道他会不会帮她。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什么都说的,因为她懂得有些镜头是没法说的。你说她自私也好,你说她任性也好,总之女人是不可能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女人的秘密太多了!
杜建林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于文东的心思,我很清楚。他不是真的要查园区,而是冲着我来的。这场专项检查,就是一场针对性的闹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也不用理会他。接下来,园区的正常工作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把各项资料整理好,做到有据可查。至于专项检查组,我会安排邵辉副县长牵头应付,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园区的各项工作都符合规范,他们查不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
“真的吗?”张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放心吧。”杜建林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听到这句话,张雪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她知道,只要杜建林愿意出手,于文东就不敢太过放肆。她看着杜建林,哽咽着说道:“谢谢你,建林。”
“不用谢我。”杜建林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也是为了园区,为了县里的发展。园区是我们大家一起打拼出来的,不能毁在于文东手里。”
张雪点点头,慢慢擦干脸上的眼泪。她知道,杜建林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没有再提过去的事情,也没有追问她话里的真假,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况且,她觉得只要杜建林不再深究她和于文东的事情就是最好的。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深深地看了杜建林一眼,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推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杜建林看着紧闭的门,脸上的平静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无意识地转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张雪刚才的哭诉和表白。
虽然怀疑张雪有撒谎的成分,但是无从证实,证实了也没啥意义。
他心里是真的生气,生气张雪当初没有坦诚地告诉他和于文东的过往,生气她让自己看到那样不堪的一幕,更生气她曾经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可同时,他又忍不住可怜她。
三十多岁的女人,事业有成,却依然孤身一人。没有丈夫的呵护,没有孩子的陪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委屈。如今还要被于文东这样的小人报复,实在是不容易。
他想起两人之前的时候,那件毛衣,那天晚上山路上,她骑自行车带着他,还有,那么多疯狂又激情的夜晚,张雪的身体太美妙了!那种感觉太刻骨了。
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对张雪,始终有着一丝难以割舍的感情。只是半年前的那一幕,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面对她。
窗外,阳光明媚,县政府大楼前的广场上人来人往,一派祥和的景象。可他知道,绿山县的官场,早已暗流涌动。于文东在县里经营多年,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布各个部门,这次借着张雪的事情向他发难,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常务副县长邵辉的号码:“邵辉,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挂了电话,杜建林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身为县长,肩负着绿山县发展的重任,都是县处级,谁也未必就是失败者,绝不能让于文东的阴谋得逞。他不仅要保护好张雪,保护好园区,还要彻底稳住局面,让绿山县的发展不受影响。
至于他和张雪之间的感情,或许只能暂时搁置了。在官场的风雨飘摇中,个人的儿女情长,终究要让位于肩上的责任与担当。只是每当想起张雪那红肿的眼睛和无助的哭声,他的心里就会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