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傍晚,暮色刚漫过胡同口,杜永刚家的窗户就亮得晃眼。厨房里,炉火烧得正旺,郝玉杰系着枣红色的围裙,正弯腰翻炒锅里的糖醋排骨,油花溅在灶台上,裹着糖色的排骨泛着诱人的红亮,香味顺着敞开的厨房门,飘得满屋子都是。
“建林,把茶几上的“福”拿过来!”客厅里,杜永刚踩着小凳子,手里拿着早上剩的糨糊,仰头往门框上比量。杜建林躺在炕上看电视呢,听见喊声,随手抓起旁边的“福”字跑过去,踮着脚帮父亲扶着:“爸,左边再高一点,歪了歪了!”父子俩折腾了好一会儿,“福”字终于贴得端端正正,杜永刚下来揉了揉腰,看着门上的红,笑着说:“把所有的福都贴上。”
“妈,饺子馅调好了没?我来擀皮儿!”刚洗完头的杜晨扎着高马尾,穿着新买的粉色卫衣,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她伸手捏了一小块肉馅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点头:“妈,你调的馅也太香了,比去年还好吃!”郝玉杰拍掉她的手,嗔怪道:“洗手了没就吃?快去把手擦干,过来跟我一起包,你弟爱吃的白菜猪肉馅单独放着呢。”
一家人围着厨房的小桌子包饺子,杜建林擀的皮儿有厚有薄,包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郝玉杰看着直乐,伸手教他捏褶子:“你看,这样捏住边,顺着往中间折,褶子要匀才好看。”
杜晨包的饺子个个饱满,她还悄悄在几个饺子里包了硬币和蜜枣,说谁吃到谁来年有福气。杜建林没耐心包完整的,捏了几个“小元宝”,放在盘子里跟姐姐的饺子比着,兄妹俩你笑我包得丑,我笑你捏得怪,厨房里的笑声盖过了窗外的爆竹声。
八点钟,春晚准时开始。滦德这里跟东北不一样,大屋炕上的桌子已经摆满了菜:糖醋排骨、红烧鱼、炸得金黄的地瓜挂浆、翠绿的蒜蓉西兰花,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酸菜白肉锅,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盘盘胖乎乎的饺子。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杜永刚打开一瓶五粮液,给自个儿倒了小半杯,自言自语说着:“借姑娘儿子的光,我也能喝上这么高档的酒。”又给郝玉杰倒了杯可乐,笑着说:“今年咱全家都顺顺利利,来,干一个!”
“爸,我先替你尝一个饺子!”杜建林说着夹起一个,刚咬了一口,就“哎哟”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枚一元硬币,亮闪闪地落在碗里。郝玉杰笑得眼睛都眯了:“瞧瞧,建林这福气,来年肯定有好事!”杜晨不服气,夹起一个最大的饺子,咬下去甜丝丝的,竟是个包着蜜枣的,她举着饺子喊:“我也有!我这是甜甜蜜蜜的福气!”一家人看着俩孩子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电视里的歌舞声、小品里的笑声,和屋里的欢笑声缠在一起,暖得人心头发热。
十一点多,窗外开始陆续响起烟花声。杜建林拉着姐姐跑到阳台,趴在玻璃上看夜空里炸开的烟花——有的像满天星斗,有的像盛开的牡丹,金红的光映在俩人脸上,杜晨笑着说:“明年除夕,咱们还一起看烟花。”杜永刚和郝玉杰站在身后,看着孩子们的背影,郝玉杰悄悄挽住丈夫的胳膊,轻声说:“你看这俩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了,咱们这日子,就这么过着真好。”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的烟花达到了最盛,整片夜空都被染得亮堂堂的。杜永刚端起酒杯,对着全家人说:“新的一年,咱全家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就是最大的福分。”一家人碰了杯,饺子还冒着热气,电视里的欢呼声还在继续,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这除夕夜的暖,从来都不是多丰盛的饭菜,多绚烂的烟火,而是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的热闹,是你笑我闹里藏着的牵挂,是这万家灯火里,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安稳与幸福。
老爸今晚喝得有点多,他是真的高兴啊!是从心里的美,要不是下午张罗年夜饭,他还想再到市场转一圈,再在家属区小卖店门口坐一会儿。
大年初一,杜永刚带着妻子郝玉杰、女儿杜晨和儿子杜建林,准备去郊区吴家岗镇的大伯杜永臣家拜年。大伯家是一座带院子的大平房,房屋布局分得清楚:西屋隔成两间小房,住着大伯的大儿子杜建业一家;东屋同样是两间小房,爷爷奶奶住一间,大伯夫妇住另一间。
大伯杜永臣在镇政府担任会计一职,虽然这个职位并非什么高官要职,但却能让他从中获得不少实际利益。因此,他家的生活条件相较于杜永刚家要宽裕许多。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两家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往来却并不频繁。这其中其实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矛盾和心结。
首先,大伯和大伯母从内心深处就瞧不起老二杜永刚。他们认为杜永刚家的经济状况相对较差,与自己家相比有着明显的差距。这种观念使得他们在与杜永刚家交往时,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优越感,甚至会对杜永刚家的一些行为和决策进行贬低和指责。
其次,老杜家的家庭情况在当地也显得有些特别。通常情况下,大多数家庭都会对小儿子有所偏爱,但杜永刚的父母却恰恰相反,他们对大儿子杜永臣一家格外宠溺。这种明显的偏心行为,不仅让杜永刚感到心里不平衡,也使得他对大哥家产生了一定的抵触情绪。久而久之,杜永刚便逐渐减少了与大哥家的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疏远。
而最让杜永刚耿耿于怀的,是前两年的一件事。当时爷爷奶奶在吴家岗的老房子被政府征用,拿到了八千元的补偿金。巧的是,那段时间女儿杜晨刚下岗,小舅妈那边帮忙托人,给她争取到了一个公交公司的工作名额,只是需要交三千五百块钱。可那会儿杜永刚所在的单位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父母借钱。
可任凭杜永刚怎么说,父母也是无动于衷,大嫂还在旁边说风凉话,甚至就差要把杜永刚赶出自己家了,喊在隔壁的大儿子杜建业过来,要不是当老师的杜建涛正巧回来阻拦母亲和大哥,可能就会打起来。而手里刚拿到八千元补偿金的爷爷奶奶,最终也硬是一分钱都没肯借给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笔钱被爷爷奶奶全额给了大孙子杜建业,让他拿去做买卖周转。可谁也没料到,杜建业的买卖最后赔得一干二净,八千块钱打了水漂,连点声响都没留下。这件事像根刺,一直扎在杜永刚心里,也让他们的关系更添了一层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