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楚天阳,寄过去。”
当这几个字像冰珠一样,一颗颗从苏晚萤的唇瓣滚落时,顾夜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股极致的寒意冻结了。
他跌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看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他无法理解的神魔交锋后,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以一种近乎戏谑的姿态,决定将敌人的武器碾成粉末,再打包寄回去的女人。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报复。
这是一种……蔑视。
就像人不会对一只妄图撼动大树的蝼蚁感到愤怒,只会觉得有趣,然后轻轻将它碾死,再把尸体摆在另一个蚁巢的门口。
宣告,也示威。
顾夜沉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抽气。
他那颗在无数次商业搏杀中早已坚如磐石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缴械投降。
他终于明白,父亲顾远山问的那句“值得吗”,是多么的可笑。
他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顾家的江山。
他是攀上了一艘,能够轻易碾碎这个世俗世界的,神明方舟。
而仅有的乘客,是他和希希。
“晚萤……”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伸出那双因用力而指节惨白的手,不是去抓住她,而是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她垂在身侧的那只冰凉的手。
然后,他低下那颗曾经装满了整个商业帝国的头颅,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没有说“我们一起面对”。
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她“一起面对”那种层面的敌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变成她手中最锋利、最听话的那把刀。
“你说,我做。”
苏晚萤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彻底放下了所有骄傲与防备的男人。
那双因为精神力消耗而略显疲惫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属于人类的、复杂的波澜。
她没有抽回手。
因为她能感觉到,从他掌心传来的,那股滚烫的、混杂着恐惧、崇拜与绝对依赖的温度。
这股温度,让她那因为刚才高维对抗而变得冰冷的身体,回暖了一丝。
“起来。”她淡淡地开口。
顾夜沉没有动。
“我让你起来。”苏晚萤的语气重了一分。
顾夜沉这才像个得到指令的机器人,身体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她。
“去把那条项链拿来。”苏晚萤吩咐道。
顾夜沉立刻转身,从书桌上捧起那条星月项链,双手奉上。
苏晚萤接过项链,冰凉的金属链条在她指尖缠绕。
“你说的对,你的所有,都是我的。”她看着项链上那个神秘的徽记,声音平静无波,“所以,现在,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徽记,关于‘星辰之裔’,关于江星晚的一切,一个字不漏地,告诉我。”
“这是你,递给我的第一份投名状。”
……
同一时间。
城市另一端,一间废弃工厂的地下车间里。
李默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手中这根油光水滑、沉重无比的龙头拐杖,那张冷硬如铁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快意。
碾成粉末。
寄给楚天阳。
这位新雇主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还要……有趣。
他喜欢。
李默不再犹豫。
他走到车间角落,那里有一台被废弃的工业级金属粉碎机。
他熟练地接通备用电源,伴随着刺耳的轰鸣,那台钢铁巨兽的利齿开始缓缓转动。
李默没有丝毫迟疑,将那根象征着顾家无上权威、价值连城的龙头拐杖,像扔一根朽木般,直接扔进了粉碎机的进料口。
“嘎吱——!”
坚硬无比的小叶紫檀,在工业级合金利齿的碾压下,发出了毁灭前最后的悲鸣。
木屑纷飞。
那颗被顾远山视若珍宝的帝王绿翡翠龙头,在与利齿接触的瞬间,只坚持了不到半秒,就“砰”地一声,被碾成了一蓬翠绿色的粉末。
李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根代表着旧日权势与压迫的图腾,在绝对的暴力面前,被撕碎,被瓦解,最终,化作一堆毫无意义的、混杂着木屑与玉石粉的尘埃。
十分钟后。
机器停止了轰鸣。
李默找来一个最普通的快递纸盒,将那些细腻如沙的粉末,仔仔细细地,全部装了进去。
他甚至刻意没有清理那些沾染在粉末中的机油与铁锈。
因为他知道,他的雇主,要的就是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羞辱。
他拿出一部新的加密手机,登录了一个全球顶级的暗网快递平台,填写了收件地址。
楚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收件人:楚天阳。
然后,他在寄件人信息一栏,敲下了两个字。
【故人】
做完这一切,他将包裹封好,放在了工厂门口那个约定的、只有“影子”网络才知道的秘密投递点。
会有专门的“信使”,用最快、最无法追踪的方式,将这份“大礼”,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李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屈辱与不甘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找到了新方向的、冰冷的专注。
女儿的命,保住了。
旧主的仇,有了新的线索。
而他,这头在泥潭里挣扎了三年的野兽,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他献上獠牙与忠诚的,真正的主人。
……
第二天,清晨。
楚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楚天阳一夜未眠。
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昨晚那场来自高维的降维打击,不仅让他的“掠夺者”系统元气大伤,陷入了强制休眠,更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动摇。
“守护者”……
“星辰之裔”……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烦躁地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落在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的首席秘书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半米长的普通快递纸盒。
“楚总,您的一个加急件,寄件人写的是‘故人’。”
楚天阳眉头一皱。
故人?
他想不出谁会用这种方式给他寄东西。
“放下,出去。”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秘书不敢多言,将纸盒放在他桌上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楚天阳和那个诡异的包裹。
他死死盯着那个盒子,片刻后,拿起裁纸刀,猛地划开了胶带。
一股混杂着木屑、玉石粉、机油和铁锈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
楚天阳愣住了。
他看着那一整盒灰扑扑的,像是建筑垃圾一样的粉末,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宕机。
这是什么?
恶作剧?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捻起了一点粉末。
粉末很细,带着一种木质的温润,和玉石的清凉。
这个触感……
这个味道……
楚天阳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荒谬到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念头,疯狂地涌上他的大脑。
他想起来了!
那个被他安插在顾远山身边的棋子,曾向他详细描述过顾远山那根从不离身的龙头拐杖。
材质,百年小叶紫檀。
龙头,帝王绿翡翠。
不……
不可能!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盒粉末,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就在这时,他看到,在那堆灰败的粉末中,静静地躺着一张小小的、黑色的卡片。
楚天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扶着桌子,死死地盯着那张卡片。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
只有用一种极其嚣张、也极其傲慢的字体,印着的一个烫金大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