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那个孩子。”
秦杨那因为极致惊骇而完全变了调的声音,通过免提,在死寂的书房里,化作一道淬毒的诅咒,一遍遍地回荡。
下一个……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顾夜沉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运转。
他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麻木地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脸上的血色,如何像退潮般,一寸寸褪得干干净净。
看着自己的身体,如何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被撕碎的枯叶。
书房里那盏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光芒似乎在一瞬间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吞噬,变得昏暗而粘稠。
钟叔死了。
跳楼。
用血写下了对希希的死亡预告。
那个给他糖吃,看着他长大,在他父亲发怒时唯一敢劝解的老人……用最惨烈的方式,斩断了他们唯一的线索,然后,将一把带血的尖刀,对准了他三岁儿子的心脏。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不似人声的咆哮,从顾夜沉的喉咙深处猛地迸发出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桌沿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只刚刚捧过儿子心爱玩偶的手,此刻却像发了疯一样,狠狠地、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坚硬的地板上!
“咚!”
“咚!”
“咚!”
骨节与大理石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皮肉的痛苦,如何能与此刻灵魂被反复凌迟的酷刑相提并论?!
他输了。
从三年前江星晚死去的那一刻,他就输了。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以为自己能保护好这个唯一的血脉。
可到头来,他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小丑,在敌人早已设定好的舞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了他的人,斩断他的线索,最后,用最轻蔑的姿态,告诉他:下一个,轮到你儿子了。
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愤怒与极致的恐惧,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猛地抬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抓住书房里唯一的活人,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腥的乞求。
“晚萤……晚萤!怎么办?!他们要对希希动手了!我们该怎么办?!”
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商业帝王。
苏晚萤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漂亮眼睛里,所有的情绪,包括刚才的冷静与凝重,都在听到那句血色诅咒的瞬间,被彻底抽干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虚无。
【警告!世界基石“顾言希”受到高级别生命威胁!】
【安全感指数急剧下降!-500!】
【依赖度指数急剧下降!-300!】
【启动“终极守护协议”!发布SSS级强制任务:神之壁垒!】
【任务目标:在下一次威胁降临前,为“世界基石”构建绝对安全的物理与规则屏障!】
系统的警报声在脑海里疯狂尖啸,但苏晚萤的脸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拿起了书桌上那部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顾夜沉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平静到令人心慌的脸,内心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她为什么不害怕?她为什么不愤怒?
“晚萤……”
苏晚萤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她将手机放到唇边。
她的声音,通过电流,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也清晰地烙印在了顾夜沉的灵魂里。
那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片没有风的、结了万年寒冰的湖面。
“秦杨。”
“在!太太!我在!”
秦杨的声音带着哭腔。
“哭什么?”
苏晚萤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人死了,是喜丧。”
秦杨:“……”
顾夜沉:“……”
“现在,听我的指令。”
苏晚萤的声音,像一台正在加载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冰冷,精准,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第一,立刻封锁顾氏医疗中心,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从现在起,回溯72小时,我要大楼内所有监控,所有人的通讯记录,所有银行账户流水,所有门禁刷卡信息,任何一个数据点都不能漏。”
“任何敢阻拦的,无论是谁,授权你直接废掉。”
“三个小时内,如果我没在我的终端上看到完整的报告,就让这家医疗中心的负责人,从钟叔跳下去的同一个位置,再跳一次,给他陪葬。”
秦杨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那股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哭腔,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对绝对权力的战栗所取代。
“是!太太!”
“第二。”
苏晚萤的声音还在继续。
“以我的个人名义,向全球所有顶级新闻媒体、所有暗网情报组织,发布一则新的悬赏。”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寒风。
“我儿子,顾言希,他未来每一天的平安,值一千个亿。”
“从现在起,任何能提供有效威胁线索,并被证实有效的人,可以随时来找秦杨,领取最低一亿,上不封顶的赏金。”
“同时,向全世界宣告——”
苏晚萤的目光,缓缓落在书房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个正在安睡的小小身影。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抹情绪。
那是一种,神明在宣告自己的禁区时,那种不带杀意,却比任何杀意都更令人绝望的,绝对的漠然。
“任何,以任何形式,试图伤害、接近、甚至窥探我儿子的人……”
“我会让他,和他的家族,他的人脉,他所在乎的一切,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得干干净净。”
“这句话,我说的。”
“我,苏晚萤。”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
顾夜沉瘫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她。
他看着这个刚刚用几句话,就将一场针对他儿子的死亡威胁,变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以千亿为赌注的“守护游戏”的女人。
她没有去查案。
她没有去追凶。
而是直接掀了桌子。
她用一种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再次强行改变了游戏规则。
她把全世界,都变成了她的眼线,她的武器,她守护儿子的第一道防线。
任何敢于挑战这条规则的人,要面对的,将不再是顾家的报复,而是来自全球无数为了那千亿赏金而疯狂的鬣狗的围剿。
疯子。
这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顾夜沉看着她,那颗被恐惧和绝望填满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找到了一个坚实的锚点。
他先是怔住,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脊椎窜上大脑。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苏晚萤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热与近乎崇拜的依赖。
“晚萤……”
他想说谢谢,却发现这两个字在她的手笔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想说他爱她,却发现自己连表达这份感情的资格都没有。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只化作了一句带着颤音的承诺。
“从今以后,我的所有,都是你的。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苏晚萤看着他,那双虚无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映出了他的影子。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淡淡地开口。
“这只是开胃菜。”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顾夜沉的身体猛地一僵。
开胃菜?
这……还只是开胃菜?
苏晚萤没有解释。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上顾夜沉的脸,那冰凉的指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他们以为,杀了一个棋子,就能让我害怕。”
“他们以为,用希希来威胁我,就能让我退缩。”
苏晚萤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猎人看到猎物主动跳进陷阱时,那种残忍的快意。
“他们不懂。”
“他们亲手递给我的,不是威胁。”
“而是一个,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将他们连根拔起的……”
“……最好的理由。”
说完,她松开手,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顾夜沉这才惊觉,她那覆盖全球的阳谋之下,还藏着一把更锋利、更致命的匕首。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动摇的男人声音。
“太太。”
是李默。
苏晚萤的脸上,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
“你的第二笔医疗费,提前支付。”
电话那头,李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恩赐”。
“请指示。”
苏晚萤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那些被顾家顶尖安保团队守护的每一个角落,语气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顾夜沉,听得头皮发麻。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影子’。”
“去一个地方,带一样东西回来。”
李默的声音依旧沉稳:“什么地方?什么东西?”
苏晚萤的目光,穿透夜色,仿佛看到了那座城市里,最阴暗,也最肮脏的角落。
她缓缓吐出了那个,让顾夜沉瞳孔骤然收缩的名字。
“顾家老宅。”
“带回你那位前任雇主,我亲爱的公公,顾远山……”
“……最心爱的那根龙头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