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苏晚萤的意识深处。
她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古老的祠堂,密集的牌位,惊恐的男人,还有那口悬在半空的青铜丧钟,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投入了搅拌机的油画,色彩和线条疯狂地混合、撕扯、剥离。
尖锐的电流音贯穿了她的耳膜,盖过了她自己的心跳和顾夜沉的呼吸。
【世界bUG清除程序启动……】
【目标锁定:苏晚萤。】
【格式化进度:1%……3%……】
一种难以言喻的剥离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不是疼痛,而是更恐怖的“消失”。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变淡,仿佛构成她存在的每一个基本粒子,都在被一个无形的橡皮擦粗暴地抹去。
该死!
删我号?
我辛辛苦苦养崽刷的KpI,我未来顾氏集团1%的全球净利润分红,我还没到手的家族信托基金,你想一键清空?
门都没有!
一股源自社畜灵魂深处的怒火,瞬间压倒了那份濒临消散的恐惧。
“顾夜沉!”
苏晚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她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变得怪异而遥远。
顾夜沉正处于三观被碾碎的混沌状态,他只看到苏晚萤的身体在手电筒的光下,出现了一瞬间近乎透明的虚化。
“苏晚萤!”
他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残存的理智终于战胜了恐惧,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那触感空洞得可怕,仿佛抓住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把即将散去的雾气。
“走!”
顾夜沉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拦腰抱起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的苏晚萤,转身就朝祠堂外疯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女人正在“流失”。
【格式化进度:7%……】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与世界规则产生剧烈排异反应!】
苏晚萤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仍然死死地盯着那口钟的方向,盯着那个嵌着芯片的五角星。
是它。
那个“未知源系统组件”。
是它触发了这个世界的杀毒程序!
就在他们冲出祠堂大门的瞬间,那股强大的抹除力量,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断,猛地减轻了。
身体的“重量”开始回归。
但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极度虚弱。
顾夜沉抱着她,一刻也不敢停,疯了般冲出那片阴森的树林。
刚踏上主宅后院的石子路,一道提着灯笼的佝偻身影,就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容妈。
她脸上的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堆叠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冰凉的、看死人般的平静。
“大少爷。”她的声音又干又涩,“老爷吩咐过,祠堂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顾夜沉喘着粗气,双眼赤红地瞪着她,将怀里的苏晚萤又抱紧了几分。
“滚开。”
容妈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怀里脸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的苏晚萤身上。
她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充满了恶意。
“看来,是有人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东西。”
“顾家的规矩,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破的。”
“冲撞了祖宗,是要受罚的。”
顾夜沉怒火攻心,正要发作。
他怀里的苏晚萤,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平静和戏谑,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冷到骨子里的漠然。
她抬起一只手,虚弱地搭在顾夜沉的肩膀上,借力撑起一点身体,视线精准地锁定在容妈那张老脸上。
“那你,”苏晚萤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去告诉老爷子。”
“就说我不仅进了祠堂,还活着出来了。”
“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容妈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顾夜沉也被苏晚萤这番话震住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能感觉到,她的话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的杀气。
没再理会僵在原地的容妈,顾夜沉抱着苏晚萤,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揽月阁。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用后背撞上并反锁。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晚萤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一沾到床,苏晚萤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蜷缩着,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格式化程序已暂停。】
【世界bUG状态未解除。】
【当前世界线稳定度:34%。】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已与世界线稳定度绑定,稳定度低于10%,将导致不可逆的‘存在抹除’。】
顾夜沉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刚才在祠堂门口,她身体虚化的那一幕,比丧钟带来的恐惧,还要强烈一百倍。
那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消失”的恐怖。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手抖得连水龙头都拧了几次才打开,用热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重新浸湿,出来时几乎是跪在了床边,用那条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无比轻柔地给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她的皮肤,冷得不像活人。
顾夜沉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无助。
无论是顾远山的阴谋,还是江星晚的死亡,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去复仇,去对抗。
可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是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力量。
而苏晚萤,这个一开始他无比厌恶、后来觉得有趣、再后来让他有些心动的女人,却一头扎进了这个旋涡的中心。
为了他,为了希希,为了那些该死的秘密。
不。
不对。
顾夜沉忽然想起她那句“我只需要完成我的KpI”。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工作”。
她冷静、专业,甚至冷酷。
可就是这样一个把所有事情都当成交易的女人,刚才,却差点为了这份“工作”,被那个诡异的世界规则“格式化”。
他的胸口像是被堵上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愤怒地灼烧着他的理智,心疼的酸楚又漫上来,与那份眼睁睁看她消失的后怕搅成一团,让他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停住了。
这时,床上的苏晚萤,忽然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梦呓。
“我的……年终奖……”
顾夜沉的手,僵在了那里。
他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杂着气恼和心疼的、压抑至极的低笑。
都什么时候了,她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个。
这个女人……
他收回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底的混乱和恐惧,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KpI?
年终奖?
合同?
去他妈的。
他转身,重新走回床边,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而是直接坐在了床沿上。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郑重与决绝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开口。
“苏晚萤,听着。”
“从现在开始,合同作废。”
“你的KpI也改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一个刻骨的誓言。
“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至于你的年终奖……”
他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低声道。
“我拿命给你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