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那句“抱过来我看看”，像一块石头砸进寂静的深潭，没有激起水花，却让水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
客厅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顾婉仪幸灾乐祸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转而变成一种看好戏的期待。
容妈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在这个家里，没人敢违抗老爷子的话。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终于要踢到铁板了。
苏晚萤没有动。
她只是收紧了抱着顾言希的手臂，怀里的小身子温热而柔软，是她在这个压抑空间里唯一的暖源。
肩上还披着顾夜沉的外套，那点残留的温度和木质香气，也成了她对抗这满屋陈腐气息的屏障。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社畜生存法则第一条：永远不要和终极大boSS正面硬刚。
但第二条同样重要：绝对不能放弃自己的核心KpI。
顾言希就是她的KpI，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唯一指望。
把他交出去？
开什么玩笑。
万一这老头子有什么怪癖，或者一个不小心把孩子弄醒吓哭了，她的系统任务怎么办？
她的年度分红怎么办？
苏晚萤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到主位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
顾夜沉坐在那里，像一尊完美的冰雕，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
但苏晚萤新得的“洞察人心”技能，却清晰地感知到，他平静的表象下，是一股被死死压抑的烦躁与警惕。
他也在紧张。
很好，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
顾老爷子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
“怎么？”
老爷子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的话，你没听见？”
压力扑面而来。
苏晚萤抱着孩子，终于站了起来。
但她没有走向老爷子，而是朝着顾夜沉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了半步，将自己置于一个微妙的位置——既表明了自己和顾夜沉是一体的，又没有完全躲到他身后。
她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儿子熟睡的侧脸，动作极尽温柔。
然后，她才抬起头，迎上顾老爷子的审视，语气平和得像是在汇报工作。
“老爷子。”
她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孩子刚睡着，胆子小，怕生。”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地传到客厅每个角落。
“我怕换了人抱，会惊着他。”
她停顿了一下，给足了对方消化的时间，然后才抛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要不这样，我抱着他，走近一些，让您老人家仔细看看，可以吗？”
这话一出口，顾婉仪的嘴角撇了撇，容妈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女人，竟然敢跟老爷子讨价还价！
顾夜沉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闪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明明身形单薄，却将孩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她的话术滴水不漏，既给了老爷子台阶，又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这哪里是传闻中那个只会撒泼的草包。
这分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顾老爷子那张严肃的脸，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就那么看着苏晚萤，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客厅里的空气变得粘稠，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都带着阻力。
就在苏晚萤感觉自己怀里抱的不是儿子，而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时，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哼。”
他只发出一声冷哼，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行”，但那股逼人的气势，却悄然收敛了几分。
这就算是默许了。
苏晚萤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她抱着顾言希，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客厅中央那个权力核心走去。
红木地板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奢华的水晶灯，也倒映着她故作镇定的身影。
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视线，有轻蔑的，有好奇的，有嫉妒的，还有一道，是紧紧跟随着她的、带着探究的注视。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顾夜沉。
终于，她走到了顾老爷子面前，停下脚步。
距离很近，她甚至能闻到老人身上那股浓重的药味和檀香味混合的气息。
她微微侧过身，将怀里顾言希熟睡的小脸，更清晰地展现在老人面前。
顾老爷子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终于从苏晚萤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顾言希的身上。
他的表情依旧严肃，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他看得非常仔细。
从孩子浓密的睫毛，到小巧的鼻梁，再到因为熟睡而微微嘟起的嘴唇。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打量，仿佛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忽然，顾老爷子伸出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略微有些颤抖的手。
他的手，朝着顾言希白嫩的脸颊，慢慢地、慢慢地伸了过去。
苏晚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几乎想要立刻后退一步。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动。
就在老爷子那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顾言希脸颊的那一刻——
怀里熟睡的孩子，忽然不安地动了动。
他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小嘴巴动了动，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呢喃。
“妈妈……”
一声软糯的、带着浓浓依赖的呼唤。
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威胁，小小的身子在苏晚萤怀里拱了拱，像是要钻得更深一些。
他的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一下，嘴里再次吐出几个字，比刚才那声“妈妈”更加清晰。
“不许……碰我妈妈……”
梦呓般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
顾老爷子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顾婉仪脸上的看戏表情，彻底碎裂。
容妈更是错愕地张大了嘴。
一直站在窗边的顾夜沉，身体猛地一震，他望向苏晚萤和孩子的方向，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苏晚萤也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家伙，他还在熟睡，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可就是这句无意识的梦话，却成了她最坚不可摧的盾牌。
【叮！】
【检测到崽崽潜意识守护行为，母子羁绊深度+20！】
【奖励：‘绝对守护’（初级）技能激活！可抵御一次致命危险！】
系统的提示音，让苏晚萤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那个僵住的老人。
顾老爷子收回了手，那只手在身侧蜷缩着，握成了拳。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有震惊，有错愕，还有一丝……苏晚萤看不懂的落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萤以为他要发怒。
可他没有。
他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正式地看向了苏晚萤。
那不再是审视一件物品，也不是打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探究的注视。
“你，”顾老爷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生锈的机器里挤出来一样，“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