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遥只得硬着头皮再次走向陆沉舟的宿舍。
陆沉舟对于辛林华的邀请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并未推辞,很快便随辛遥过来了。
饭桌上,气氛起初还算融洽。赵秀兰不停地给陆沉舟夹菜,辛林华也难得地没有沉默,问了些农机厂和高考的闲话。
直到饭菜过半,辛林华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目光在陆沉舟和女儿之间逡巡片刻,终于切入了正题。
“小陆啊,”他语气郑重,“按理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老头子不该多嘴。可眼看着你俩定亲都大半年了,遥丫头如今越来越出息,往后说不定就是大学生了。我看得出来,你们俩……处得也好。”
他顿了顿,看向陆沉舟,眼神里带着庄稼人特有的直白和期盼:“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亲事,往后是怎么个打算?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也该议议结婚的日子了。”
啪嗒——
辛遥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脸色瞬间涨红,慌忙低下头去捡筷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来了,果然是这个问题。
她紧紧攥着捡起的筷子,指节泛白,垂着头,声音细若嗔恼:“爸……你说这个干嘛……我、我这刚去农机厂,高考结果也还没出来……现在谈这个太早了……”
然而,无论辛林华还是赵秀兰,都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端坐着的陆沉舟。
辛林华的催婚合情合理,他也盼着早点结婚。只可惜……遥遥不愿意!
陆沉舟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辛遥,转头迎上辛林华的目光,神色是一贯的沉稳冷静,但语气格外诚恳:“叔,您说得对。我也盼着早点娶她。”
“不过,一切以遥遥为主,她正处于关键时期。我支持她先安心事业和学业,让她毫无后顾之忧地去闯。”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到身边几乎将头埋进碗里的辛遥身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我愿意等她。只要她点头,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这一点,请叔、婶都放心。”
辛遥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撞进他深邃而平静的眼眸里,心中酸涩又动容。他一力承担了来自父母的催逼,不用她费一句口舌。
辛林华和赵秀兰对视一眼,显然被陆沉舟这番通情达理的表态说服了。
是啊,闺女眼看要有大出息,现在催着结婚,万一耽误了前程怎么办?
小陆能这么为遥丫头着想,他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好!小陆考虑得周到!”辛林华脸上露出了释然,欣慰地笑道,“是这么个理儿!是得先紧着遥丫头的前程!”
饭桌上的气氛重新缓和下来。
辛遥却食不知味。
下午要赶班车回县城,赵秀兰紧赶着吃了午饭,就着急忙慌去收拾东西了。辛邦快期末考了,没时间回来,得收拾些吃的用的,让辛遥带过去。
辛林华吃完饭也没歇着,去了大队的竹编小组,现在业务量大,他的腰痛毛病大大缓解之后,承担了更多的指导工作。
堂屋只剩下辛遥和陆沉舟,一起收拾饭桌碗筷,去厨房清洗。
“遥遥,给小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一兜吃的给你的,别忘了啊!”赵秀兰在外头叮嘱了一句,也匆匆出了门。
她现在也在竹编小组帮忙,能多挣一份工钱。
“哎!”辛遥赶紧应下,刚拿过围裙准备系上去洗碗,陆沉舟一把抢了过去,扔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去坐着歇会儿,我来。”
锅里还温着水,洗完正好,他一个一个洗得认真。
辛遥顺从地坐在灶前的小椅子上,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一双盈盈水眸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发呆。
冬日的阳光透过小窗,在他挺拔的脊背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陆沉舟斜睨了一眼傻愣愣的姑娘,没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所有碗碟。
洗完了就很自然地指使辛遥:“打点水,我洗手。”
辛遥乖乖照做,又把自己的毛巾给他擦手。人站在一旁等着他擦干手后,把毛巾还给她。
没想到,他直接越过她伸出的手,把毛巾晾在了横杆上。
辛遥也不吱声,沉默着转身,想去堂屋看下母亲准备的东西。
然而,刚迈出一步,背后的人却长臂一伸,精准地揽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按进了怀里。
陆沉舟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鬓发。
怀里的人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软软地靠在他胸前,那强撑着的镇定外壳瞬间碎裂,流露出内里的无助与疲惫。
“愁什么呢?眉毛都打结了,还在为那个噩梦担心?”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辛遥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不算撒谎,那确实是缠绕她的噩梦,只是比普通的梦境更残酷,因为它曾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只是一个梦。”他重复着,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住,声音沉稳有力,“有我在。”
“嗯!”她轻声回应,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身,“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许离开榆林大队,就这几天……”
陆沉舟被她这副煞有介事、语重心长的模样逗得胸腔震动,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
辛遥立刻察觉,松开手,撑着他的胸口拉开一点距离,仰起脸,凶巴巴地瞪着他:“我是认真的!你答应了的,要说到做到!”
她脸颊泛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这么乖!”
陆沉舟再也忍不住,一手插入她浓密微凉的发间,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将她紧紧箍回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他先是一下一下,极尽耐心地啄吻她的额头,然后是轻颤的眼睫,最后,才温柔地覆上那微凉的唇瓣。
这是一个带着明显安抚意味的亲吻,缓慢、缱绻,不带丝毫侵略性,只是细细地描摹,轻柔地吮吸,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所有的不安都驱散。
辛遥在他耐心地抚慰下,一点一点松弛下来,闭上眼,全心承受着他的亲吻。
鼻尖全是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杂着厨房里淡淡的油烟和柴火味。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厨房里光线氤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黏稠。
过了许久,直到听见院门外似乎有邻居走过的说话声,陆沉舟才松开了手臂。
辛遥抬起头,脸颊染着动人的红晕,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水光,但眉宇间那凝结不化的愁绪,终究是淡去了不少。
“快去收拾吧,别误了班车。”
他抬手,指腹极其自然地擦过她微湿的眼角。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些许亲吻后的绵软,转身快步走向堂屋。
心口那块压着的巨石,虽然仍在,却仿佛被他方才那个温柔而坚定的拥抱与亲吻,撬开了一丝缝隙,得以稍稍喘息。
他信不信那个梦,不那么重要。只要他信她的恐惧,并且,愿意为此努力,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