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室内彻底陷入了寂静。角落铜灯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窗外,寒风依旧在枯枝间呜咽,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如同困兽的悲鸣。
千世子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她的手臂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着僵硬和酸痛,半边身体也隐隐有着发麻。
她慢慢低头看去,睡着的月彦没有了清醒时阴郁的神情,表情平和。苍白的肌肤在昏黄灯影下仿佛半透明的薄瓷。
他是个绝对的美男子,清醒时他毒舌傲娇,富有生命力。当他睡着时,却又有种脆弱的美感,显得格外脆弱无害。
做为一个颜控,千世子表示颜控有时候也挺耽误事儿的:容易对美人心软这个毛病真改不了啊!
…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不知何时悄然停歇了。
月彦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这里没有梦魇,没有死亡,只有一片温暖的混沌。
他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温暖的母体羊水中,被一种全然的安全感包裹着。
他身体的剧痛和寒冷,好像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他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昏黄摇曳的光晕在眼前晃动,药味再次涌入鼻腔。
他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嘎吱作响地艰难转动。
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后,他微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视线终于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衣料,视线上移,是裸露在外的白皙的皮肤。
再往上,是个还在睡着的女孩——千世子。
几缕调皮的乌发搭在她脸颊上,如同白瓷上的裂纹。她的唇不点而红,嘴角好像还带着一丝笑。
他彻底清醒了,这才完全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他整个人,几乎像初生的婴儿般,蜷缩在对方温软馨香的怀抱里。
他的额头刚才是紧贴着对方的胸口,而他的手,他微微动了一下冰凉的手指,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的掌心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腰腹,一整夜都没有动过。
他与她的距离近到能隐约听见少女那强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抽回手,身体后撤,离开了千世子的怀抱。
千世子的生物钟向来精准,无论前一夜照料月彦至多晚,总会在第二天固定的时辰醒来。
然而,身体的苏醒总比意识快上一步。每日清晨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总会短暂地处于一种懵懂期中。
因为怀里人的撤出,睡梦中的千世子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的大脑处于混沌状态,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模糊而失真。
她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平日里那双清澈沉静的双眸,此刻只是本能地眨动着,茫然而空洞。
她身体此时也是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只会下意识地听从身边人指挥。
不理解这种状态的话,可以当做她正在“开机”。就是那种“您本次开机时长已打败全国1%的电脑”的那种。
不光只有她,他们一大家子都这样。所以说如果有人想杀他们的话,趁他们早上起来这段“开机”时间动手,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状态下的千世子,与平日里那个冷静的她判若两人。
此时她像一只收起利爪,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兽,毫无防备,任人揉捏。
月彦侧躺着,他梅红色的眼眸在晨曦的微光中微微发亮,静静地凝视着枕边人。
他看到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鼻翼微翕,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清亮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茫然地对着眨了眨,又缓缓转向他,眼神却是涣散的,显然还没真正“看见”他。
她似乎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睛,但手臂只是软软地抬了一下,就又无力地落回了铺盖上,发出一点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月彦抚着胸口,胸腔内熟悉的憋闷感和隐痛让他皱了皱眉,但比起昨夜已是好了不少。
他再次看向处于开机状态的千世子,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恶劣的想法。
平日里,她永远保持着清醒和理智,无论他说出多么伤人的话,她总能巧妙地化解。
这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尖刺都像是扎进了棉花里,无处着力。
唯有在这种时候,在她意识防御最薄弱的时刻,他或许能触碰到一点她更真实的想法。
于是他屏住呼吸,凑近了些,贴着千世子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千世子,你是不是早就烦透我了?”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期待,等待着听见他心中确定的答案。
好用来佐证他内心根深蒂固的那个“如果自身毫无价值,就只会招人厌弃”的想法。
然而,处于混沌状态的千世子,听觉系统只捕捉到了最表层的的音波振动。
她只能感觉到耳边有声音,似乎是月彦在说话。
至于说了什么?
完全没进脑子。
她只是依循着生理本能和照顾他形成的条件反射,极其含糊地“嗯”了一声。
尾音拖长,像是在回应,但其实更像是在无意识的呓语。
同时,她努力地想要聚焦视线,抬起沉重的眼皮,但显然徒劳无功。
她抬起手,手背揉了揉依旧困倦,睁不开的眼睛,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被强制叫起来却还没睡醒,从而委屈巴巴的孩子。
她揉了好几下,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蒙蒙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月彦那张近在咫尺,面色苍白却俊美的脸。
但她显然还没真正对焦,眼神依旧是涣散的,带着全然的茫然,仿佛在问:“怎么了?”
月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