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开口,叫的不是“纳兰宗主”,而是她的名字。
纳兰嫣然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萧炎看着她的背影,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回来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三个字。
我回来了。
不再是炎盟盟主对云岚宗宗主的宣告,而是萧炎对纳兰嫣然的告知。
纳兰嫣然背对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嗯。”
然后,她便快步离开了宗主殿,月白的袍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
萧炎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之外,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棋局未终,博弈继续。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少年。
他们是平等的对手,也是……彼此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来日方长。
他转身,也向着殿外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萧炎被安排在云岚宗接待贵客的“迎客峰”居住,环境清幽雅致,远非当年的听风苑可比。但他并未有多少时间欣赏景致,炎盟初立,百废待兴,即便人不在黑角域,也有无数事务需要通过传讯玉简和信使往来处理。
同样,纳兰嫣然身为云岚宗代宗主,宗内大小事务也需她决断,尤其是在与新兴势力炎盟建立关系的初期,每一步都需谨慎。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因“公事”见面的次数,反而比以往多了起来。
商议边境商贸规则,划分势力范围模糊地带,协调应对帝国皇室与其他家族的试探……每一次会面,都在宗主殿或专门的议事厅进行,双方皆有核心人员陪同。
大殿之上,纳兰嫣然高坐主位,月白袍服清冷威严,言辞精准,寸土必争。萧炎坐于客位,黑袍沉静,逻辑清晰,锋芒内敛却又寸步不让。
他们为了一条矿脉的归属据理力争,为了商税的比例反复拉锯,为了某个争议地区的管辖权引经据典。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气氛时而紧张,时而陷入僵局。
旁观的长老和炎盟骨干们,往往被这两人言语间的机锋与魄力所折服,同时也暗自心惊。这两位年轻人,一个执掌古老宗门,一个统领新兴霸主,其手段与心性,远超同龄人,甚至让一些老辈都感到压力。
然而,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在这看似激烈的博弈之下,涌动着怎样微妙的暗流。
当萧炎提出一个过于苛刻的条件时,纳兰嫣然清冷的眸光会淡淡扫过他,那眼神仿佛在说:“适可而止。”
而当纳兰嫣然试图在某些细节上占据更多优势时,萧炎则会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们默契地在原则问题上互不相让,却又在某些无伤大雅之处,悄然为对方留下转圜的余地。
一次,关于双方在边境联合建立一座新城,以促进交流与管理的事宜,陷入了僵局。炎盟坚持要占据主导管理权,而云岚宗则不愿放弃在此地的传统影响力。
争论持续了半日,未有结果。
“今日便到此吧。”纳兰嫣然揉了揉眉心,宣布散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众人行礼告退。
萧炎也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大殿,才缓步走到殿中央。
纳兰嫣然正准备从侧门离开,见他未走,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眉梢微挑:“萧盟主还有何事?”
萧炎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正好是社交礼仪中合适的范围,却又比平日议事时近了些许。
“关于新城的管理权,”他开口,声音不高,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炎盟可以退一步,不要求主导。但城防军的统领,必须由我炎盟指派。”
这是他刚才在会议上没有明确提出的底线。
纳兰嫣然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城防军统领,关乎安全,位置关键。他此刻私下提出,是让步,也是试探。
“理由?”她问,声音平静。
“新城毗邻黑角域,情况复杂。我的人更熟悉那边的行事风格,能更快稳定局面。”萧炎理由充分,目光却紧锁着她,“而且,我相信云岚宗也不希望看到新城因为治安问题而陷入混乱,影响两方利益。”
他说的在理。但纳兰嫣然知道,这背后也有他确保炎盟在新城拥有足够话语权的考量。
她沉默了片刻。大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斜照,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可以。”她终于开口,清冷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但城防军的副统领,需由云岚宗任命,并且,统领的重大决策,需经双方共同认可。”
这是她的条件,也是一种制衡。
萧炎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知道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点了点头:“成交。”
没有击掌为盟,没有书面协议,仅仅是一次眼神的交汇,一句简单的“成交”,便敲定了这件让下面人争论半天的大事。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还有事吗?”纳兰嫣然问道,语气依旧平淡,但紧绷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丝。
萧炎看着她,忽然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了过去:“看你气色有些疲惫,这是用安魂木为主药炼制的‘清心丹’,对恢复精神有奇效。”
又是赠药。但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理由更加“公私兼顾”——宗主气色疲惫,影响处理两宗事务。
纳兰嫣然看着那玉瓶,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他:“萧盟主对合作伙伴,倒是关怀备至。”
萧炎面不改色:“自然,合作伙伴状态良好,才能更好地为双方谋取利益。”
这话冠冕堂皇,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