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阁深处,禁制重重。
这里并非寻常殿宇,而是一片被莫大法力开辟出的独立空间。穹顶并非砖石,而是流转的周天星图,星辰明灭,投下清冷辉光。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星海,行走其间,如漫步银河。
墨心将芷遥轻柔地安置在空间正中央的一座玉台之上。那玉台通体由“温魂星玉”雕琢,天生便能温养神魂,安定星魄。他指尖星光流转,快速点向玉台四周几个隐秘的凹槽,嵌入数枚极品灵石。
嗡——!
玉台轻颤,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星辉,如同母亲的手臂,将芷遥温柔地包裹。穹顶星图似乎受到牵引,垂落亿万缕纤细的星芒,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汇入那玉台的星辉之中,共同滋养着台上那具近乎枯竭的躯体。
墨心站在玉台边,身形在浩瀚星辉中显得有些孤寂。他不再掩饰,卸下了数百年来的沉稳面具,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痛楚、悔恨、以及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开芷遥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几缕青丝。
触手一片冰凉。
这冰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将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瞬间剖开。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燃烧的星宫废墟。
“哥……快走!带着‘钥匙’……走!” 少女凄厉的呼喊穿透烈焰与爆炸声,她将他奋力推开,转身决绝地迎向那吞噬而来的、来自“暗寂”的扭曲阴影。她周身爆发出最后的、燃烧本源般的璀璨星辉,如同一朵在毁灭中怒放的星之花,只为给他争取那一线生机。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浑浑噩噩中,握着那半块染血的星辰古牌碎片,带着一身重伤与无尽的悔恨,逃离了那片埋葬了太多同门与亲人的地狱。
“摇光叛逃”——这是暗星对他的最终定义。
可他叛的不是星辰之道,而是那已然堕落的“星主”,是那引狼入室的疯狂计划!他带走的,不仅是自己的命,更是妹妹用近乎自我牺牲为他换来的、或许关乎整个星界未来的“钥匙”线索,以及……寻找失散妹妹的渺茫希望。
数百年来,他隐姓埋名,创立隐龙宗,暗中积蓄力量,搜寻线索,每一次星辰古牌的异动,都让他心潮起伏,却又一次次失望。他以为,她早已如同那些陨落的星辰,消散在时光长河之中。
直到此刻。
她就躺在这里,呼吸微弱,星魄将熄,与他记忆中那个明艳活泼、会追在他身后脆生生喊着“哥哥”的少女判若两人。岁月与重担,在她身上刻下了太过沉重的痕迹。
“阿遥……”他终于再次唤出了这个深埋心底的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跨越数百年的思念与痛楚,“是哥哥……没用……来得太晚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划过脸颊,滴落在温魂星玉台上,溅起细微的星辉涟漪。这位曾叱咤风云的摇光星使,此刻在无人得见的秘境深处,显露出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他收敛心神,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往事的时候。他双手结印,周身元婴中期的庞大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引动整个秘境的星辰之力。
“周天星斗,听吾号令!聚灵归魄,溯本还源!”
穹顶星图骤然亮起,无数星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投射下的星芒变得更加粗壮、凝实,如同一条条光的溪流,汇入玉台,再经由玉台的转化,化作最精纯温和的星魄本源之力,缓缓注入芷遥体内。
这并非治疗,更像是一种生命的编织,以星辰为线,以灵力为针,一点点修补那破碎将熄的星魄核心。
过程缓慢而耗神,墨心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时间在这片星辉秘境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玉台上,芷遥那苍白如纸的指尖,极其微弱地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她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承受不住露珠的重量般,轻轻颤动起来。
墨心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那浩瀚星辉的中央,在那温魂星玉的滋养下,在那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呼唤中,芷遥那双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眸子,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初时,她的眼神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迷失在无尽的黑暗里。渐渐地,瞳孔开始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那片熟悉的、流转的周天星图,以及……星图下,那张刻骨铭心、写满了担忧与狂喜的俊朗脸庞。
那张脸,与她记忆深处,数百年来不敢或忘的容颜,缓缓重叠。
没有惊呼,没有疑问。
两行清泪,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从芷遥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哥……哥?”
这一声呼唤,轻若蚊蚋,却如同九天惊雷,重重砸在墨心的神魂之上。
他猛地俯下身,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是我,阿遥。哥哥在……哥哥回来了。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星辉如纱,笼罩着玉台上重逢的兄妹。一个燃烧过往,一个守望百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