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岚沿着被巨树撕裂出的巨大裂隙向下自由落体。
风声在耳边呼啸,上方那片被撕开的、支离破碎的镜像城市景象迅速缩小,变成一片模糊的灰白背景。下方则是无尽的黑暗,深邃得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
他下落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按照这个速度和距离,早该撞上某种实质的地面了——无论是幽界概念中的“地基”,还是某种扭曲的能量边界。但下方依旧是一片虚无,只有无尽的黑暗。
这不正常。
魏岚翡翠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里显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地下空间。某种空间扭曲或者维度折叠效应正在起作用,使得这个“空腔”的实际深度远超物理层面的距离。
他心念微动,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翠绿种子出现在他指间。
此刻,他鬼使神差地,将这枚种子向着侧下方的黑暗轻轻一弹。
种子脱手的瞬间,仿佛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嗡——!
一声低沉却清晰的震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以那枚飞出的种子为中心,一圈翠绿色的波纹骤然扩散开来,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
波纹所过之处,景象骤变!
原本无尽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实、粗糙的岩层结构,以及巨大根须强行撕裂、撑开地下空间后留下的狰狞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碎岩和被碾碎的某种能量残骸的混合气味。
魏岚下落的速度陡然减缓,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下方托举。他轻盈地落在了一块刚刚“浮现”出来的、被巨树根须挤压得向上翘起的巨大岩石平台上。
他站稳身体,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抬头望去,可以看到上方极远处,是被撕裂的镜像金砂城地基的惨烈断面,无数碎石和建筑残骸如同被冻结般悬浮在空腔的上半部分,仿佛时间在那里陷入了停滞。
空腔的四周和底部,则是扭曲、断裂的岩层,以及他那株擎天巨树无数疯狂向下扎根、闪烁着翠绿光泽的庞大根须。这些根须如同活着的山脉脉络,蛮横地刺入、撑开、固定着这片刚刚被“锚定”下来的空间。
而在空腔的底部,靠近中央的区域,景象截然不同。
那里没有岩石,也没有根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规模庞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和发光晶体构筑而成的建筑群残骸。
那些建筑风格诡异,棱角分明,结构间充满了非自然的几何角度,许多地方已经严重破损、坍塌,露出内部复杂而精密的管道与线缆结构。残骸中,隐约可见一些类似操作台、培养槽基座以及能量传输管道的残件。
暗紫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脉络在一些尚算完好的晶体和金属构件间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不祥的、与周围生命能量格格不入的波动。
整个建筑群残骸,就像是一艘坠毁于此、并半嵌入地底的巨大异星舰船,或者某个被遗忘的远古实验室。
魏岚的翡翠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那些尚在运作的暗紫色能量脉络上。
看来,挖到东西了。
魏岚站在翘起的岩石平台上,俯瞰着下方那一片风格诡异的金属建筑残骸。暗紫色的能量脉络如同垂死生物的血管,在废墟间微弱地搏动。
几乎在他看清下方景象的同时,残骸的阴影处、断裂的通道口、扭曲的金属骨架后面,如同被惊动的蚁巢,涌出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他们穿着深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不断变幻的银灰色几何图案,正是诺克斯马尔密会的湮灭祭司。更多的则是衣着杂乱、眼神狂热的普通教徒。他们手持各种奇形怪状、镶嵌着暗色晶体的法器,或是仅仅空着手,掌心凝聚起令人不安的灰白能量。
“异数!”一个为首的湮灭祭司声音嘶哑,“止步于此!此乃圣域,不容亵渎!”
回应他的,是魏岚随意抬起的手,和轻轻向下一按的动作。
“轰——!”
整个空腔仿佛都震颤了一下。无数粗壮的翠绿根须如同巨蟒般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从他脚下的平台、甚至从虚空中骤然刺出,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直接扎入了下方涌来的人群!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肉体被穿透的闷响瞬间连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教徒和祭司,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根须轻易撕碎、碾扁,或是像糖葫芦一样被串起,挂在半空抽搐。
然而,更多的信徒毫无惧色,他们狂热的吟诵声在空腔中回荡,凝聚起更多的灰白能量,化作一道道扭曲的射线、腐蚀性的雾团、或是无形的精神冲击,朝着魏岚蜂拥而至!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强者严阵以待的攻势,魏岚甚至连脚步都没移动一下。
一道灰白射线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胸口。
预想中的穿透或者腐蚀并没有发生。那蕴含着“虚无”之力的射线在触碰到他木质身躯的瞬间,就像是水滴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幻觉的“嗤”声,然后……就那么消失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下方人群中,那个发出射线的湮灭祭司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光滑,没有流血,只有一片绝对的“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沙堡般悄然垮塌,化作一蓬细微的灰烬飘散。
类似的景象在下方不断上演。
一个教徒挥舞着镶嵌暗晶的匕首,嚎叫着刺向一根扫来的藤蔓。匕首上的灰白能量在接触藤蔓的瞬间湮灭,而那个教徒持匕的手臂则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虚无,并且迅速向着肩膀蔓延,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一部分“消失”,最终整个人都彻底消散。
数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抵达魏岚身前,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而下方施展这些法术的几名祭司,则在同一时间眼神黯淡下去,他们的意识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变成了空洞的躯壳,软倒在地。
一个巨大的、由灰白能量构成的骷髅头骨发出无声的咆哮,裹挟着侵蚀一切的气息撞向魏岚。魏岚只是抬眼看了看它。
那骷髅头骨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骤然停滞,随即表面布满了裂纹,下一刻便自行向内坍缩,仿佛被自身的力量所吞噬,无声无息地湮灭于无形。
而下方主持这个联合法术的三名祭司,连同他们周围十几名辅助的教徒,身体如同风干的沙雕,在一阵微风中同时崩解,化为飞灰。
反噬!
诺克斯马尔密会引以为傲、能够侵蚀现实、瓦解存在的“虚无”之力,在触及魏岚本体时,非但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会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百倍千倍地作用回施法者自身,导致他们自我湮灭!
魏岚站在高处,翠绿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屠杀。
藤蔓和根须依旧在无情地挥舞、穿刺、清扫,将那些不敢再使用能力、试图凭借肉身逃离的教徒一一绞碎或拍扁。残骸之间,暗紫色的能量脉络闪烁得越发急促,仿佛也感受到了末日的来临。
“为什么?!终焉之影为何不庇佑我们?!”
“他的存在本身……就在否定‘虚无’!这不可能!”
“逃!快……”
一根突然从地下刺出的尖锐根须将最后喊话的祭司贯穿,将他未尽的话语永远堵在了喉咙里。
魏岚清理完负隅顽抗的教徒,迈步走向废墟深处。脚下的金属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断裂的线缆偶尔迸发出几缕短路的火花。
……
金砂城,第七避难所。
笼罩着避难所的圣光护罩依旧稳固,但其外雾气中那些扭曲影子的数量,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伊莎贝拉站在光罩边缘,纯白的长袍在微风中拂动。她浅褐色的眼眸中带着沉思,注视着外面诡异的变化。就
在刚才,原本持续不断冲击着光罩的缝合怪物们,动作变得迟缓、杂乱,随后像是接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纷纷调转方向,如同退潮的污水般,向着城市深处退去。
“活圣人阁下,它们……它们好像撤了?”一名守在胸墙后的护教军队长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手中的弯刀上还沾着粘稠的、正在蒸发的黄色液体。
伊莎贝拉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闭目,感知着空气中魔力的流动。
她重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金芒。
“不是撤退,是集结。它们在将力量收拢到关键节点。这意味着,有人在攻击它们真正的心脏。”
她不需要说出那个名字。能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威胁到诺克斯马尔密会核心的,只可能是那位行事莫测的酒馆店主。
“我们不能让魏岚店长独自面对所有压力。”伊莎贝拉转身,语速加快,对着那名护教军队长和匆匆赶来的几名圣光教会小队负责人下令,“这里的防御压力已大幅减轻,现有力量足以固守。我将立即前往地下水路指挥部,组织一次突击行动,策应魏岚店长的行动。”
“活圣人阁下,地下水路情况不明,太危险了!”一名年轻的圣骑士忍不住劝阻。
“正因为危险,才更不能让敌人如愿。”伊莎贝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那柄光铸权杖凭空出现在手中,杖端的宝石流转着液态般的光辉,“它们越是集中力量去对付他,我们越是要在它们背后捅上一刀。这里交给你们了。”
她没有再耽搁,纯白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便离开了第七避难所的外围防线,向着地下水路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