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器屏幕上,那蜿蜒袭来的暗蓝色能量触须,如同一条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精准且迅猛地刺向代表“坚果堡垒”的光点。冰冷的压迫感甚至穿透了厚厚的地层和混凝土墙壁,让地堡内的每一个幸存者都感到脊背发凉。
“它发现我们了!”埃德加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调出简陋的防御结构图,“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接触外围防御!”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狭小空间里蔓延。刚刚因莉亚到来而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苗,瞬间被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压得几乎熄灭。
朱迪却站得笔直,左腿的固定装置和肋间的伤痛在此刻仿佛成了她与这片土地共同承受苦难的证明。她的目光扫过惊慌的面孔,掠过依旧昏迷的苍爪等人,最后定格在莉亚手中那团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共鸣苔藓上。
“不是发现,是确认。”朱迪的声音冷静得异常,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它之前或许只是感知到不和谐的‘杂音’,但现在,莉亚女士的共鸣苔藓,或者说,我们试图唤醒同伴的举动,就像在它的寂静领域里点亮了一盏灯。它要将这‘异常’抹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因紧张而加剧的疼痛,命令清晰而迅速:
“埃德加,启动所有预设防御措施!能量屏障发生器(如果有残存电力的话)、物理障碍、声波干扰器,全部打开!所有人,非战斗人员协助莉亚女士,将昏迷者转移到最内侧的加固储藏室!芬妮克,我需要你立刻分析那条能量触须的结构,找出它最脆弱的频率节点!”
一连串的命令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慌乱的人群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各自行动。地堡内瞬间忙碌起来,金属摩擦声、急促的脚步声、设备启动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
防御是仓促而薄弱的。地堡入口处,临时架设的、由废弃金属板焊接而成的闸门在低功率能量屏障的加持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埃德加和几个稍懂技术的幸存者守在控制台前,紧盯着能量读数和物理结构应力数据。
朱迪则守在通往内室的通道口,这里是最后的防线。她手中紧握着一把警用配枪,尽管知道物理武器对那种能量体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这能给她,也给其他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莉亚和几位老年动物正在最里面的储藏室,用共鸣苔藓尝试稳定昏迷者的意识,柔和的绿光从门缝中透出,带来一丝奇异的宁静,与外界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芬妮克趴在她的设备上,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触须结构高度有序,能量凝聚度极高……它在不断自我优化,适应我们的屏障频率……弱点……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与它自身频率相悖的共振干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地堡的震动越来越明显,灰尘和细小的碎石从天花板簌簌落下。外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能量触须开始物理接触了!
“屏障能量下降至百分之三十!物理闸门出现结构性裂缝!”埃德加的声音带着绝望。
朱迪握紧了枪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与尼克意识连接时感受到的那片冰冷网络,回忆着莉亚关于“纯粹杂音”的提示,回忆着尼克体内那点不屈的蓝色微光……
“芬妮克!”朱迪突然喊道,“不要试图对抗它的频率!用共鸣苔藓的原理,放大我们地堡内所有幸存者此刻的‘情绪’!恐惧、愤怒、希望、守护的意志…… whatever!把我们混乱的、个体的情感,作为‘杂音’发射出去!”
这个指令听起来近乎疯狂。用情绪去干扰一个冰冷的能量意志?
芬妮克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了朱迪的意图——这是莉亚理论的实践!“熵”追求绝对秩序,个体化、无法预测的情感正是其逻辑的毒药!她立刻动手,将莉亚提供的共鸣苔藓样本连接到一台经过改装的、原本用于短距离通讯的发射器上。
“所有人!”朱迪转身,对着地堡内所有能听到她声音的幸存者喊道,“集中精神!想象你们最在乎的人!最想守护的东西!最愤怒的时刻!最微小的希望!不要压制它,释放它!”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能量触须依旧在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御,闸门上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但渐渐地,一股无形的波动开始在地堡内汇聚。那不是有序的能量,而是混杂着低声啜泣、紧张喘息、压抑怒吼、坚定祈祷……的混乱意识流。芬妮克将发射器功率推到最大,共鸣苔藓的光芒剧烈闪烁,将这些混乱但鲜活的情感波动,如同放大镜聚焦阳光一般,对准了外部那冰冷的能量触须!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稳定推进的暗蓝色能量触须,在接触到这股混乱情感共鸣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它的结构开始变得不稳定,前进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出现了局部能量逸散的现象!
“有效!它起作用了!”埃德加惊喜地大叫,屏幕上代表能量触须稳定性的读数正在飞速下跌!
地堡内的幸存者们感受到了希望,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释放着各自的情感。这股“杂音”变得更加响亮,更加混乱,却也更加充满……生命力。
然而,“熵”的意志显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弃。那能量触须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调整自身频率,试图抵消或同化这股干扰。它像一条拥有智慧的鞭子,时而收缩,时而猛地突刺,寻找着防御和干扰的间隙。
双方的对抗进入了僵持阶段,地堡的防御在一点点被削弱,而情感共鸣的发射也对幸存者们造成了巨大的精神负担,几个人已经因为精神透支而瘫倒在地。
就在这关键时刻,朱迪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重叠。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意识深潜的空间,看到了那庞大的、冰冷的神经网络。但这一次,她并非主动连接,而是像被强行拉入了一个……公共频道?
在她意识的“视野”中,出现了无数极其微弱的、闪烁不定的光点,散布在整个动物城的范围。那是……其他尚未被完全同化,仍在内心深处保留着个体意志的市民的意识碎片!他们被地堡发出的、强烈的求生情感共鸣所吸引,无意识地加入了这场“杂音”的大合唱!
而在这些微弱光点中,一个相对清晰、带着熟悉频率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她的感知——是尼克!是他的意识碎片,虽然依旧破碎,但似乎在努力地……引导着这些零散的意识光点,让杂乱的“杂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协调的韵律,使其对“熵”网络的干扰效率陡然提升!
现实世界中,能量触须的攻势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体亮度都黯淡了几分。地堡的防御压力骤减。
“能量触须稳定性跌破临界点!它……它在撤退!”埃德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屏幕上,那条来势汹汹的暗蓝色触须,开始如同融化的冰棱般收缩、分解,最终消散在探测范围之外。
地堡内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欢呼,但更多的人是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朱迪扶着墙壁,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心中的震撼远大于喜悦。她不仅确认了尼克意识碎片的存在,更发现了一个可怕而充满希望的事实——“熵”并非无敌,无数个体的微小意志,如果能被引导和共鸣,足以形成撼动其根基的力量。而尼克,即使身处敌营,依旧在本能地扮演着那个“引导者”的角色。
然而,没等他们稍微放松,芬妮克盯着屏幕,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不对……它不是在撤退……它是在……重组!城市中心主能量场的活性正在急剧升高!它在分析我们刚才的‘攻击模式’!”
莉亚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忧虑:“孩子,你们刚才的举动,就像用手指戳醒了沉睡的巨人。它现在,真正‘看见’我们了。下一次来的,恐怕不会只是一条‘触须’了。”
朱迪看向探测器屏幕,只见代表“熵”主场的庞大神经网络,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复杂度进行着自我重构,其核心亮度刺眼得令人不安。
与此同时,在她意识的深处,那属于尼克的意识碎片传递来最后一道极其微弱、却充满警告意味的信息流:
“……快……它在学习……‘模仿’……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