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马将军，送一封信。”
我的声音很轻，但在寒风呼啸的了望塔上，却很清晰。
身旁的许褚，这个壮硕的猛将，闻言一愣。
他的脸上满是疑问。
我们刚花了三天时间，演了一出十万大军集体怠惰的戏码，全军的脸都快丢光了。现在，居然还要主动派人去送信？
送什么信？投降信？
我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仲康将军，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肌肉硬的像铁块，“这封信，是去送礼的。”
“一份能让马超高兴的大礼。”
许褚更迷糊了。
但我没再解释。
跟猛将解释心理战术很费劲，让他们执行命令才是最直接的沟通。
……
半个时辰后，中军帅帐。
曹操已经听了我的完整计划，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自己动笔，草拟那封即将送往西凉军大营的求和信。
我口述，他来写。
“久闻锦马超威震西凉，英武不凡，乃当世英雄……”
“我军远来疲惫，不愿与将军刀兵相向，愿献上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只求罢兵言和……”
“丞相，罢兵言和这四个字，您得写的软弱一点，最好带点颤抖，让笔迹显出握笔不稳的样子。”我提醒道。
曹操听完，哈哈大笑，提着笔，故意将那几个字写的歪歪扭扭，透着一股无力感。
“瑾瑜啊，孤这一辈子，写过讨贼的檄文，写过求贤的诏令，就是没写过这种认怂的信！”
“感觉还挺新鲜。”
不愧是曹老板，心理素质确实过硬。
很快，一封言辞卑微、姿态谦恭的降书就完成了。
我把它交给了许褚找来的那个使者，据说他口才很好，擅长阿谀奉承。
“你的任务很简单，”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交代，“见到马超后，不用多说，把这封信呈上去。他要是问你，你就说，丞相大军士气低落，毫无战心，只盼能早日息事宁人。”
“他要是辱骂丞相，你不用反驳，只要表现出害怕和认同的样子就行。”
“记住，你的表演越懦弱，功劳就越大。”
那使者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揣着信，带着厚礼，哆哆嗦嗦的上路了。
我打开【战略沙盘】，看着代表使者的小光点，慢悠悠的脱离我方大营，朝着对面那片红色的光海挪去。
这番操作，在曹营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什么？派人去求和了？”
夏侯惇一脚踹开帅帐的帘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丞相！我军十万将士在此，兵强马壮，为什么要向马儿小贼低头？这要是传出去，我军的脸面何在！”
曹仁、张辽等一众大将也跟在后面，个个脸色铁青。他们显然无法理解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
曹操坐在帅位上，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怎么，元让，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夏侯惇脖子一梗，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曹仁死死拉住。
曹仁相对冷静，他对着曹操一拱手：“丞相，我等并非质疑。只是，这么示弱，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曹操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这，只是瑾瑜先生的计策而已。”
他又把话题引向了我。
行，这捧哏我当了。
我上前一步，对着众将笑了笑。
“各位将军，用兵之道，有虚有实。我们送去的，是一封求和信，也是一剂毒药。”
“这剂毒药，是喂给马超的骄傲吃的。他越是骄傲，中毒就越深。”
“而另一剂致命的毒药，现在才开始调配。”
我说着，从袖中取出了另一卷空白的竹简。
“丞相，现在，请您再写一封信。”
“这一次，是写给韩遂的。”
众将都愣住了。
还写？
曹操却来了兴致：“哦？这次写什么？也是求和吗？”
“不。”我摇了摇头。
“这一次，我们不谈国事，只叙旧情。”
“丞相，您就回忆一下，当年您和韩遂一起在京师为官，后来又一起讨伐董卓的往事。问问他家里老人孩子身体可好，就说您很怀念当年的情谊。”
“信的末尾，您可以提一句，‘相见在即，把臂言欢，期待之至’。”
曹操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显然明白了我的意图。
“好，这个简单。”
他提笔挥毫，一封充满老朋友温情的信，很快就写好了。
但我却摇了摇头。
“丞相，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我走上前，拿起毛笔，饱蘸浓墨。
然后，对着那封刚写好的、字迹工整的信，狠狠的涂抹了下去！
“刺啦——”
几处字句，瞬间被浓墨覆盖，变得模糊不清。
比如那句“把臂言欢”，被我涂的只剩下一个“臂”字和一个“欢”字。
这副样子，正好能让人觉得写信的人心虚，急着掩盖什么。
“你……你这是干什么！”夏侯惇都看傻了。
整个帅帐的将军，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只有贾诩，在看到那片墨迹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浑身打了个哆嗦，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惊骇。
他明白了。
我抬起头，对着一脸错愕的曹操，微微一笑。
“丞相，各位将军。”
“有时候，一封信里，藏起来的东西，远比写出来的更重要。”
“这封被涂抹过的信，一旦落到生性多疑的马超手里，他会怎么想？”
“他会疯狂的猜测，那些被涂掉的字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曹丞相和他的‘好叔父’韩遂，正在密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而韩遂那边呢？他对这封信的存在一无所知。他在马超眼中的任何行为，都将变成做贼心虚的铁证！”
“这，才是我要种下的，那根真正的毒刺！”
我说完了。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们终于明白了。
“好……好……好一个毒士！”
夏侯惇结结巴巴的憋出这么一句话，看向我的眼神，再也没有了轻视，只剩下敬畏。
曹操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孤本以为，贾文和的计谋，已是天下至毒。没想到，瑾瑜你……青出于蓝啊！”
他看向贾诩，发现这位毒士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丞相谬赞了。”我平静的回答，“瑾瑜只是，稍微懂一点人心罢了。”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冲了进来。
“报——！西凉军营有信使回营，马超将军正在营前，宣读我军使者送去的求和信！”
我笑了。
第一步，成了。
我转过头，将那封涂改过的信，交给了影七。
“找一个机灵的斥候，让他带上这封信，去韩遂大营的方向。”
“记住，不要送到。在半路上，务必不小心的，被马超的巡逻队截杀。”
“信，要掉在地上。人，要死的干脆。”
“是。”
影七领命，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我再次闭上眼睛，在【战略沙盘】上清晰的看到，代表马超大营的光点群，此刻正爆发出很亮的辉光，士气值那一栏，已经飙升到了“狂妄”的程度。
而在他的营地里，我们的使者，那个小小的蓝色光点，正在瑟瑟发抖。
好，很好。
马超，尽情的狂欢吧。
因为，那根真正能要你命的毒刺，已经悄无声息的，扎向你的心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