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头的震撼尚未平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金属碰撞的余音和火星的灼热。丹增和阿克木捧着各自受损的宝刀,如同捧着破碎的信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落与茫然。那些平日里对自己民族兵器引以为傲的藏族和哈萨克勇士们,此刻也垂下了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不少。他们从小听着英雄史诗长大,雪狮刀和风狼刀在他们心中,不仅仅是兵器,更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是祖先荣耀的传承。今日,这传承在新款马刀的锋芒下,显得如此脆弱。
林景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出言安慰,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真正的强大,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展示。他等待着,等待着他们自己从这种冲击中走出来。
良久,丹增首先抬起头,他黝黑的脸庞上,失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渴望。他将雪狮刀小心翼翼地交给部下,然后对着林景云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掷地有声:“林督军,丹增……服了!心服口服!此刀,真乃神兵利器!我藏地勇士若能配备此刀,驰骋沙场,何惧倭奴!战斗力定能倍增!”
阿克木紧随其后,他性格更为直接,将受损的风狼刀往地上一插,发出“咄”的一声闷响,仿佛要将心中的郁结一并宣泄。他抱拳道:“林督军深谋远虑,技艺超群,阿克木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哈萨克健儿,愿持此神兵,为云南效力,为中华效力!请督军恩准!”
他们身后的勇士们,也纷纷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对更强力量的向往,是对胜利的渴望。旧的信仰虽然受到了冲击,但新的、更强大的信仰正在悄然建立。
林景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有诸位勇士这句话,何愁边疆不宁,何愁国之不强!新款马刀,会优先装备给我们的骑兵部队。”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宝刀赠英雄,良马配勇士。我们有了最好的马刀,也有了来自西域和高原的良马,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了各民族的勇士。但要将这股力量拧成一股绳,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后勤保障,乃是重中之重。”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后勤装备部部长庾恩旸身上:“泽普,关于我们这支多民族骑兵旅的后勤保障,你准备得如何了?”
庾恩旸,字泽普,一位面容坚毅,眼神沉稳的将领,早年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参与过重九起义,是滇军中坚。他闻言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文案,显然是早有准备。
“督军,各位将军,各位兄弟,”庾恩旸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组建一支多民族骑兵旅,其意义重大,但挑战也前所未有。我们的战士来自藏地、来自天山南北,还有我们云南本地的各族兄弟。他们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生活习俗,不同的宗教信仰。战马也同样来源各异,对草料、气候的适应性都有差别。这些,都对我们的后勤保障、士兵的日常管理、训练磨合,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他翻开文案,开始详细阐述:“卑职这段时间,与丹增首领、阿克木首领以及他们麾下的勇士们多次深入交流,也结合了我们云南本地民族的特点,草拟了一份初步的后勤保障体系方案,今日提出来,请督军和各位评议。”
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说之前的新款马刀展示是振奋人心,那么现在讨论的后勤问题,则是决定这支新锐骑兵能否持久作战的基石。
庾恩旸继续道:“首先,是民族政策与宗教关怀。我们必须充分尊重每一位士兵的信仰和习俗。”
“对于我们的穆斯林兄弟,每日的礼拜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建议是,部队中应配备随军阿訇,负责主持宗教事宜,安抚军心。同时,为每位穆斯林士兵配发可折叠的轻便礼拜毯,确保他们在战时也能找到心灵的寄托。”
丹增和阿克木麾下有不少穆斯林勇士,闻言皆是眼前一亮,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未曾想到的细致之处。
“对于我们的藏族兄弟,”庾恩旸看向丹增,“酥油茶是他们每日必须的饮品,也是力量的源泉。我们已经联系后方,加紧研制便携式压缩茶砖和酥油粉,作为军粮的一部分。同时,考虑到高原气候,我们还会配备雪莲花马蹄膏,防止马蹄在长途奔袭和寒冷天气中冻裂。”
丹增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庾部长费心了!酥油茶若能保障,勇士们必然士气高昂!”
“对于哈萨克兄弟,”庾恩旸转向阿克木,“他们是草原的雄鹰,马背上的民族。长时间离开家乡,思乡之情在所难免。我提议,在军中成立‘牧歌合唱团’,鼓励战士们在休息时传唱家乡的歌曲,以此慰藉思乡之情,增强凝聚力。在物资上,除了常规军粮,还会为他们特供风干马肠和酸奶疙瘩。针对战马,我们也会储备一部分骆驼刺等他们熟悉的草料,用以调理战马肠胃,清除胃火。”
阿克木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哈萨克人能歌善舞,歌声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个提议,真正考虑到了他们的精神需求。
“还有我们云南本地的彝族、白族等兄弟,我们也会配备他们习惯的苦荞饼、火烧辣椒等,以及各民族常用的止血草药包,作为战场急救的补充。”
众人听着庾恩旸条理清晰的汇报,无不暗自点头。这些看似细微的安排,却处处体现了对各民族战士的尊重和关怀,其用心之深,考虑之周全,令人钦佩。
庾恩旸接着说:“其次,是多语种沟通与文化融合问题。初步统计,我们这支骑兵旅中,至少存在七种主要的方言,这在战时指挥和日常交流中都是巨大的障碍。”
“为此,我们计划编创一套《骑兵手语二十八式》,包含冲锋、后退、迂回、警戒等常用军事指令,力求简单易学,直观明了。计划在明年开春,于骑兵教导队中进行整训普及。”
“至于信仰冲突,虽然各民族兄弟目标一致,但细微的摩擦也需提前预防。除了随军阿訇,我们还将邀请德高望重的喇嘛师傅担任宗教顾问,形成双宗教顾问体系,及时调解可能出现的信仰分歧,促进内部和谐。”
“战术理念上,游牧骑兵的自由奔放与我们正规军的纪律严明之间,也需要磨合。我的建议是,每月定期举办‘那达慕’式的比武交流活动,可以是骑术、箭术、刀术,也可以是摔跤。通过这种方式,让不同战术理念在竞争与交流中融合,取长补短。”
李鸿祥,这位重九起义的元勋,现任西南联合参谋总部政治教育部总教官,闻言抚掌赞道:“好!泽普此法甚好!军队不仅要有铁的纪律,也要有家的温暖。尊重习俗,化解隔阂,方能上下同心,无往不利!”
庾恩旸微微躬身致谢,继续道:“最后,是后勤保障的具体创新。”
“其一,民族特需补给,方才已经提及。其二,是机动后勤体系的建立。”
“考虑到骑兵作战的特殊性,我们必须建立高效的马匹轮换机制。我建议将马匹分为三类:作战马,用于冲锋陷阵和侦察狙杀;驮运马,负责运输物资、弹药和伤员;休养马,在后方牧场进行恢复和繁育。我们将制定严格的周转规则,例如每场战斗后,作战马匹必须轮换休整,保障单匹马的周负重不超过一百二十公斤,以维持马力持久。”
“其三,是战地医院的设置。我们将设立多功能战地医院,内部划分西医诊疗区、藏医诊疗区和回医(清真)诊疗区,配备相应的医生和药材,尊重各民族的医疗习惯,最大程度保障士兵的生命健康。”
“其四,是民族伙房的标准化与灵活性结合。我们将设计可快速拆卸和组装的移动灶台,并严格执行禁食猪肉、禁食血食等不同民族的饮食禁忌,设立分区操作,避免混淆。”
庾恩旸汇报完毕,将文案恭敬地呈上。会议室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都在消化着这份信息量巨大、却又细致入微的后勤方案。
殷承瓛,这位与蔡锷同期留学日本,曾任云南军政府参谋部总长的将领,此刻眼中也充满了赞赏:“泽普将军考虑周详,这份方案若能完全落实,我滇军骑兵的战斗力,必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后勤稳固,则前方无忧!”
蒋百里,这位民国时期杰出的军事家,此刻也点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庾部长的方案,不仅解决了‘行’的问题,更解决了‘心’的问题,高明!”
林景云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庾恩旸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份方案,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只想着如何提升武器装备的硬实力,却忽略了“人”这个最核心的因素,尤其是这支多民族部队的特殊性。
庾恩旸关于尊重各民族习俗的阐述,如同在他脑海中敲响了一记警钟。他猛然想到了自己设计的新款马刀。之前,他所有的考量,都集中在如何克制日军三十二式骑兵刀,如何提升劈砍、穿刺性能,如何保证刀身的坚固耐用。他追求的是极致的标准化和实战效能,却忽略了这柄刀将要装备给的,是拥有着各自悠久历史和独特文化认同的藏族、哈萨克族、彝族等各族勇士。
他们对自己民族的传统兵器,有着深厚的情感寄托。虽然新款马刀的性能已经征服了他们,但如果完全推行一种冰冷、制式化、没有任何民族特色的武器,长此以往,会不会在他们心中留下芥蒂?会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文化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这种潜在的离心力,一旦在关键时刻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林景云的后背渗出了一丝冷汗。他庆幸庾恩旸的这份报告提醒了他,让他有机会在问题萌芽之前就将其解决。
他清了清嗓子,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泽普,你的这份后勤保障方案,非常好!非常及时!考虑之周全,用心之良苦,令我深感敬佩。”林景云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这份方案,原则上通过。具体细节,你再会同军需、军医等部门完善,尽快落实下去。”
庾恩旸躬身道:“是!督军!”
林景云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丹增和阿克木:“听了泽普的报告,我也反思了一下。关于新款马刀,我之前只考虑到了如何克敌制胜,却忽略了我们骑兵部队多民族的属性,忽略了各族兄弟们的情感需求。这是我的疏漏。”
丹增和阿克木闻言,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林督军会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疏漏”。
林景云继续说道:“新款马刀的强悍性能,是毋庸置疑的,这是我们克敌制胜的根本,必须保持。但是,在保持核心性能不变的前提下,我们完全可以在其他方面,体现对各民族兄弟文化传统的尊重。”
他略作沉吟,一个清晰的方案在脑海中形成:“我的建议是,新款马刀的刀身,从锻造工艺、材质选择到尺寸规格、开刃角度,全部采用统一标准,确保其无坚不摧的威力。但是,在刀柄的材质、纹饰,以及刀鞘的造型、装饰上,我们可以进行民族化设计。”
“例如,藏族兄弟的马刀,刀柄和刀鞘上可以镶嵌他们喜爱的绿松石、红珊瑚,雕刻雪山、雄狮等图腾。哈萨克兄弟的马刀,可以采用皮革包裹的刀柄,刀鞘上可以装饰草原苍狼、猎鹰的图案。我们云南本地的各族兄弟,也可以融入各自的特色纹饰。如此一来,每一位勇士拿到的,既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也是蕴含着本民族文化情感的伙伴。”
这个提议一出,丹增和阿克木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和激动。
“督军英明!”丹增声音洪亮,“如此一来,新款马刀不仅是杀敌的利器,更是我等荣耀的象征!勇士们定会倍加爱惜,奋勇杀敌!”
阿克木也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样我们的勇士就能拿着带有我们哈萨克印记的神刀了!督军此举,深得我心啊!”
那些原本还有些失落的各族勇士代表,此刻也个个面露兴奋之色,交头接耳,喜不自胜。他们感受到了林景云发自内心的尊重,这种尊重,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能收拢人心。
林景云见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笑着继续道:“这柄为克制倭寇而生,融合我中华各族兄弟情感的新式马刀,我提议,就命名为——”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
“斩!倭!刀!”
“斩倭刀!”
“斩倭刀!”
会议室内,群情激昂!这个名字,充满了血性与杀气,直指他们的宿敌,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战斗意志!
林景云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补充道:“我们骑兵旅的火力配置,除了全员配发斩倭刀之外,还将标配最新研制的护国19式山地步骑枪。该枪采用7.92毫米口径,针对山地和骑兵作战进行了优化,有效射程可达六百米,精度和威力都远超过去的汉阳造。”
“此外,每个骑兵团将设立一个火力中队。火力中队下辖若干轻机枪小队,每队装备二十挺最新式的轻机枪。同时,火力中队还将配备二十具六十毫米口径的迫击炮。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伴随骑兵突击提供火力支援,更重要的是,在预设战场,如伏击区,提前构筑严密的交叉火力网,最大限度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我们骑兵的决定性冲锋创造条件!”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斩倭刀是近战的王者,那这护国19式步骑枪、轻机枪和迫击炮组成的火力网,简直就是为敌人准备的绞肉机!
如此强大的单兵武器,如此豪华的火力配置,这哪里还是传统意义上的骑兵,这分明是一支具备了强大独立作战能力的快速反应突击集群!
丹增和阿克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麾下的勇士们,手持锋利的斩倭刀,配备着喷吐火舌的利器,在林督军的带领下,驰骋疆场,驱逐倭寇,建功立业的壮丽景象!
“我等,愿为林督军效死!为云南效力!为中华效力!”丹增和阿克木再次起身,这一次,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豪情。
其余将领也纷纷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景云。
“为云南效力!为中华效力!”
声音在会议室中回荡,久久不息。这是一个崭新时代的序幕,由一柄马刀拉开,由一群怀揣着家国大义的铁血军人共同谱写。而林景云,正是这一切的擘画者与引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