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七年三月,春风吹拂着红土高原,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昆明城外,钢铁基地的雏形已然显现,高耸的脚手架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巨大的钢铁骨架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铁路线的枕木一根根向着远方铺陈,宛如巨龙的脊梁,蜿蜒盘旋,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勃勃生机。各个矿山的开采点,灯火彻夜通明,机器的轰鸣与工人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激昂的建设交响乐。
《滇申报》的编辑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这前所未有的盛况。报纸的头版,用最大号的铅字刊印着诸如“云南工业黎明破晓,钢铁巨龙蓄势待发!”“铁路动脉贯通在即,西南发展未来可期!”之类的标题。这些文字,通过邮差和商旅,迅速传遍了云南的城镇乡村,甚至扩散到了邻近的四川和贵州。民众的热情被彻底点燃,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谈论的焦点无不是都督府的大手笔。他们朴素地期望着,云南的工业腾飞,能像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一般,为这片贫瘠的土地带来福祉,让他们的日子也跟着好起来。
川黔两省的督军,原本对林景云提出的“联省自治,共同发展”还有几分观望,此刻看到云南日新月异的变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报纸上那些描绘工厂烟囱、铁路延伸的文字,如同一个个具体的画面,冲击着他们的认知。他们开始频繁地派遣代表前来云南考察,私下里更是积极地与林景云通信,探讨着如何在即将到来的联合发展中,为自己的省份争取到更有利的位置,如何让治下的百姓也分享到这份发展的红利。
林景云站在都督府的窗边,眺望着远方那片热火朝天的土地,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与各族头人达成协议后的顺畅,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些曾经可能成为阻力的力量,如今都化为了建设的助力。各地送来的物资堆积如山,从海外订购的机器设备也陆续通过海防、河口等口岸运抵昆明。
然而,每当看到那些打着洋文标签的崭新机器从港口运抵,轰鸣着投入建设,他心中便会升起一丝隐忧。这些机器,无一不是耗费巨资从西方列强手中购得。今日他们肯卖,是看在有利可图,倘若有朝一日,他们翻脸不认人,或是刻意抬高价格,甚至直接禁运,那云南的工业化进程,岂不是要被人扼住咽喉?
“工业的命脉,不能永远攥在别人手里!”林景云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深知,真正的工业强大,绝不仅仅是拥有工厂和铁路,更在于拥有制造这些工厂机器的能力,拥有自我造血、持续升级的潜力。
“工业母机!”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没有自己的精密机床,就无法制造出合格的机器零件,更谈不上生产先进的武器装备。没有自己的工业母机,就如同沙滩上建高楼,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倾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林景云当即召集了军政部和实业司的几位核心干将,秘密商议。
“诸位,我们的钢铁厂、铁路都在顺利推进,这是好事。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林景云开门见山,语气凝重,“我们现在用的机器,大部分都是外购的。这就像是,我们学会了吃饭,但做饭的锅铲还在别人手里。一旦别人不给我们锅铲,或者给我们的锅铲是残次品,我们就得饿肚子,受人摆布!”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他们都是跟随林景云多年的心腹,深知他此言绝非危言耸听。
“都督的意思是,我们要自己造机器?”军政部次长,兼着兵工厂厂长的李源试探着问道。
“对,也不全对。”林景云手指轻叩桌面,“要造机器,先得有能造机器的机器。这,就是工业母机,主要是指各种高精度的车床、铣床、镗床、磨床等等。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工业基石。”
他顿了顿,继续道:“西方列强对这些核心技术和设备,一向是严密封锁。想从正常渠道大规模购买,难如登天。所以,我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德国,通过一些特殊的秘密渠道,引进一批最先进的精密机床设备!”
“德国?”众人有些意外。此刻欧战正酣,德国自顾不暇,还有余力出售这些宝贝疙瘩?
林景云微微一笑:“正因为他们在打仗,才会有更多的机会。战争,是最烧钱的机器。为了支撑战争,一些原本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得可能。我已经通过一些关系,搭上了线。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列为最高等级的机密。资金方面,从都督府的专项储备金里出,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这批机床,将是我们云南,乃至整个西南军工生产和重工业发展的种子。有了它们,我们才能真正挺直腰杆!”
“属下明白!”李源等人齐声应道,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决然的光芒。他们明白,这又将是一项艰巨但意义非凡的任务。
就在林景云为云南的工业心脏暗中布局的同时,苏映雪的心中也酝酿着一场深刻的变革。
她穿梭于昆明的街巷,深入到那些寻常百姓家,见过太多被蒙昧和陋习束缚的女性。她们聪明能干,却因为不识字,眼界受限,命运被牢牢地禁锢在家庭的方寸之地。她们的聪慧被埋没在锅碗瓢盆和无尽的劳作中,她们的悲喜无人倾听,她们的潜力无从发掘。
“凭什么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困于内宅?”她在心中无数次地追问。自她从海外归来,接触到那些先进的思想,这个念头便如同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深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进步,离不开女性的解放与崛起。
“教育,是唤醒她们的第一步,也是最坚实的一步!”苏映雪下定了决心。她要创办一所专门的女子学校,不仅仅是教她们识字断文,更要教她们科学知识,培养她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开阔她们的眼界,以及敢于追求自我价值的勇气。
这个想法,她首先和林景云商议了。
“映雪,你这件事,办得比我修一百里铁路更有深意!”林景云听完她的构想,毫不犹豫地给予了最热烈的支持,“你想想,一个受过教育的母亲,能给她的孩子带来什么?绝不仅仅是衣食无忧,更是眼界和品格的塑造。女子强,则孩童强;孩童强,则国家未来强!这件事,你放手去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都督府全力支持!”
得到林景云的鼎力支持,苏映雪更是信心百倍。她将学校的名字定为“映雪女校”,带着几分她个人的印记,也寄托着她对女性未来的期许——如冰雪般纯洁,亦如阳光映雪般璀璨。
选址、修缮校舍、聘请教习、编写教材,苏映雪事事亲力亲为。在教材的选择上,她更是煞费苦心。她大胆地将从北京、上海等地秘密传来的《新青年》杂志中的一些进步文章,如《敬告青年》、《文学改良刍议》等,节选出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解读,作为思想启蒙的读物。同时,她也没有忘记云南本土的特色,亲自拜访了多位少数民族的长者和文人,搜集整理了彝族的《阿诗玛》、傣族的《召树屯与楠木诺娜》等优美的民族史诗和民间故事,将它们融入到语文和历史课程中,希望学生们在接受新思想的同时,也能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文化有更深的认同和自豪。
她坚信,新时代的女性,应当是既拥有开阔的国际视野,又深植于民族文化沃土的。她们不仅要学习数理化,更要懂得文学、历史和艺术,培养健全的人格和高尚的情操。
“我们培养的,不是只会死读书的‘女秀才’,”苏映雪在女校筹备会议上对几位志同道合的早期教员说道,“我们要培养的是能够独立思考,勇于担当,既能建设家庭,也能贡献于社会的‘新女性’!她们将是未来云南儿童的第一任老师,她们的教育水平,直接关系到我们下一代的启蒙质量,关系到云南的未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窗外,春光明媚,映照着她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闪耀着理想的光辉。一个培养工业人才,一个培育新时代女性,林景云和苏映雪,这对革命夫妻,正以各自的方式,为这片红土地的未来,播撒下希望的种子。
为了保护女子学校的顺利开展,不再重蹈实业学堂被旧有势力攻击的覆辙,林景云特意将退役的原护盐队队员和滇军老兵,组织起30人的护校队,为学校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