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卷宗里的体温
林定军推开审讯室的门时，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坐在对面的女孩蜷缩在椅子里，宽松的卫衣罩住了半张脸，露出的手腕上有几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三天前被人发现时，在废弃工厂的角落留下的。
“李萌萌，”林定军把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声音放得极轻，“再想想，案发当晚，你说凶手穿的是黑色连帽衫，裤子上有白色条纹，对吗？”
女孩点点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是……他把我拖进工厂的时候，帽子掉了一下，我看到他耳后有颗痣。”
林定军翻开卷宗里的嫌疑人照片，指着其中一张：“你确定是他吗？”照片上的男人叫张磊，是工厂附近的无业游民，符合“黑色连帽衫”“耳后有痣”的特征，而且他的dNA与现场残留的烟蒂吻合，已经被刑事拘留。
女孩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突然别过头，声音发颤：“我不知道……那天太黑了，我记不清了……”
林定军注意到她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极度紧张时的生理反应。他合上照片，想起前世这起案子的结局——张磊因“证据确凿”被判十五年，可五年后真凶赵峰因另一起案件落网，dNA比对发现与工厂现场的另一处生物痕迹吻合，张磊才得以翻案，但那时他已经在监狱里疯了。
“萌萌，看着我。”林定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比如……凶手的身高？”
女孩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我怕……他说如果我敢指认，就杀了我爸妈……”
林定军的心沉了下去。他调出工厂的监控录像，画面模糊，但能看到拖拽的身影——凶手的步伐很大，步幅超过八十厘米，而张磊身高不足一米七，步幅最多六十五厘米。这一点，前世的办案人员竟完全忽略了。
“你看这里。”林定军指着监控里的影子，“凶手比你高一个头还多，你身高一米六，他至少一米八五，而张磊只有一米六八。”
女孩的哭声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对……他很高，我被拖走的时候，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的手很大，掐得我胳膊生疼……”
林定军立刻调出张磊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身高168cm，手掌宽度10cm”，而现场提取的指纹显示，凶手手掌宽度至少12cm。他猛地想起什么，翻到卷宗里的现场勘查记录，其中一句写着“地面有一组模糊的脚印，鞋码44码”，而张磊穿41码的鞋。
“张磊不是真凶。”林定军的指尖在卷宗上重重一敲，“把烟蒂的dNA报告给我。”
报告显示，烟蒂上的dNA确实是张磊的，但现场还有一处被忽略的痕迹——工厂墙角的铁锈上沾着少量皮肤组织，因“含量过低”被标记为“无检验价值”。林定军立刻联系技术科：“重新检验铁锈上的皮肤组织，用超微量提取技术，一定要出结果。”
技术科的回报比预想中快。第二天一早，林定军拿到了新的报告，上面显示皮肤组织的dNA与赵峰完全吻合——赵峰是工厂的保安队长，身高一米九，耳后同样有颗痣，而且案发当晚他“恰好”请假，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提审赵峰。”林定军盯着赵峰的照片，他穿着保安制服，笑容憨厚，谁能想到这张脸背后藏着如此阴暗的心思。
审讯室里，赵峰跷着二郎腿，一脸坦然：“林检察官，我那天感冒在家睡觉，我老婆可以作证。”
林定军没说话，先播放了一段录音——那是他让技术科恢复的工厂对讲机录音，案发当晚十一点零五分，对讲机里传来赵峰的声音：“东区废弃车间，处理点‘垃圾’。”
赵峰的腿瞬间放了下来，脸色微变：“那是我跟同事开玩笑呢。”
“是吗？”林定军把铁锈上的dNA报告推到他面前，“那这个呢？你说你没去过废弃车间，怎么会留下皮肤组织？”
赵峰的指尖开始发抖，却还在嘴硬：“可能是之前巡逻蹭到的……”
“那这个呢？”林定军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从赵峰家搜出的黑色连帽衫，裤子侧面有白色条纹，清洗过但衣角仍残留着工厂特有的机油味，“我们在你衣柜深处找到的，这件衣服的尺码是xxxL，张磊穿不上吧？”
赵峰的脸彻底白了，突然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是她勾引我的！那个小贱人穿着短裙在工厂附近晃悠，不是勾引是什么！”
“她是去给晚班的父亲送晚饭。”林定军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仅施暴，还威胁受害者作伪证，甚至企图嫁祸给无辜的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赵峰瘫回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我完了……我真的完了……”
林定军走出审讯室时，阳光正好照在走廊里。小李拿着释放通知书跑过来：“林检，张磊已经放出去了，他家人来接他的时候，给我们鞠了好几个躬……”
林定军点点头，看向窗外。李萌萌的父亲刚刚送来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明镜高悬”。他想起女孩昨天鼓起勇气说的话：“林检察官，我以前觉得世界是黑的，现在好像有点亮了。”
卷宗被重新归档时，林定军在扉页写下：“证据不会说谎，但人会。所谓真相，往往藏在被忽略的细节里——那15厘米的步幅差，2厘米的手掌宽，还有受害者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都是无声的证人。”
风吹过走廊，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为迟到的正义，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