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记忆织成的证据网
县检察院的审讯室里,空调坏了三天,闷热的空气里飘着股劣质烟草味。赵鹏飞坐在审讯椅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袖口的油渍,眼神瞟向墙角的时钟——再有半小时,他的律师就能以“羁押超时”为由申请放人。
“赵总,这是你第七次说‘不知道’了。”林定军把一份银行流水推到他面前,纸张边缘因为反复翻阅有些卷曲,“2019年3月17日,你给县扶贫办主任转了二十万,备注是‘玉米种子款’,但当天扶贫办的入库记录里,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种子。”
赵鹏飞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林检察官,我都说了,那是预付款,后来种子没到,钱早就退了。”
“退到了谁的账户?”林定军的指尖在流水单上点了点,“是退到了你远房侄子赵小亮名下的农业合作社吧?而这个合作社,三个月后就注销了,账户里的钱转到了境外。”
赵鹏飞的脸色微变,却依旧嘴硬:“做生意总有资金周转,这有什么问题?”
林定军没说话,转头看向苏晓。苏晓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2019年3月18日,一辆没有牌照的货车停在扶贫办后门,几个蒙面人正往下卸纸箱,箱身上印着的玉米图案,和赵鹏飞公司的商标一模一样。
“这是扶贫办后门的监控,角度刁钻,当年因为‘设备故障’没被计入档案。”林定军的声音平静无波,“但我记得,你公司的货车副驾座位底下,有块补过的铁皮,是2018年冬天撞在青峰山的石头上留下的——和监控里货车的破损位置完全吻合。”
赵鹏飞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不知道,林定军此刻脑海里闪过的,是重生前的画面:2023年,他在整理这起扶贫款挪用案的卷宗时,发现这段监控被人为删除,直到三年后赵鹏飞的司机醉酒吐露,才知道货车的特征,可那时早已过了追诉期。
“你记错了。”赵鹏飞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公司的货车从没去过青峰山。”
“是吗?”林定军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是他昨天让技术科恢复的车载记录仪片段。录音里,赵鹏飞的声音清晰可闻:“把扶贫办那批假种子拉去后山埋了,记住,埋在玉米地第三排的老槐树下,那里的土松。”
赵鹏飞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段录音,是他当年特意让司机删掉的,怎么会……
“你大概忘了,你那辆货车的记录仪有自动备份功能,备份硬盘藏在备胎里。”林定军看着他的眼睛,“2019年4月,你让司机换备胎时,他顺手把硬盘揣回了家——上个月我去走访时,他还把硬盘当宝贝似的锁在抽屉里,说‘万一老板以后赖账,这就是证据’。”
这些细节,林定军记得分毫不差。重生前,这个司机在2024年因病去世,硬盘跟着遗物被当废品卖掉,成了永远的遗憾。这次他提前找到司机,用两条烟换来了这份关键证据,甚至连司机抽屉的锁是“梅花牌”、钥匙藏在门框上的砖缝里,都凭着记忆精准找到。
赵鹏飞的防线开始松动,喉结不停滚动:“那批种子……是有点问题,但我只是中间人,钱都给了扶贫办主任……”
“不止这些。”林定军抛出第二份证据——一份泛黄的入库单,上面记录着2018年秋收时,赵鹏飞公司收购的玉米中,有三车存在严重的黄曲霉毒素超标,却被贴上“有机认证”的标签销往学校食堂。
“你以为把质检报告改了就没事了?”林定军的指尖划过入库单上的验收员签名,“这个叫‘王芳’的验收员,是你情人的表妹,对吧?她在2019年突然辞职去了南方,临走前把这份原始记录藏在了她母亲家的米缸里。”
这是林定军根据重生记忆锁定的另一个关键点。前世他找到王芳时,对方早已被赵鹏飞收买,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份记录”。这次他直接带着搜查令去了王芳母亲家,米缸底层的防潮布下,果然压着这份足以定罪的原始单据——比前世节省了整整两个月的调查时间。
赵鹏飞的额头渗出冷汗,审讯椅的扶手被他抓出几道白痕。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冷笑:“就算这些是真的,过了追诉期的案子,你也定不了我的罪!”
“挪用扶贫款的追诉期是五年,从2019年3月到现在,还有四十天。”林定军拿出最后一份文件,是赵鹏飞上个月给境外账户汇款的记录,备注写着“玉米款”,但收款方正是当年接收假种子的那家海外公司,“而这笔钱,构成了‘洗钱罪’的连续犯,追诉期要从最后一次犯罪行为结束时算起——也就是现在。”
这步棋,是林定军利用重生记忆布下的关键一子。他清楚记得,赵鹏飞有个习惯,每年秋收后会给境外账户打一笔“分红”,今年的汇款日期就在三天前。他提前让银行冻结了这笔交易,并固定了转账记录,硬生生把即将过期的案子,变成了正在发生的新罪案。
赵鹏飞瘫在椅子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空调恰好这时“咔哒”一声启动,冷风卷着他的叹息在审讯室里盘旋。“我……我全招。”他的声音嘶哑,“扶贫办主任让我弄批假种子充数,说能套取国家补贴,我一时贪念……”
林定军看着他供述,脑海里却在复盘整个过程:提前调取银行流水锁定资金走向,根据记忆找到被删除的监控和备份硬盘,精准定位原始单据的藏匿处,最后用新发生的汇款记录衔接追诉期……每一步都踩着记忆里的时间节点,像用线穿起散落的珠子,最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证据网。
走出审讯室时,苏晓递来一瓶冰水:“你怎么知道王芳把记录藏在米缸里?连她母亲都不知道那有东西。”
林定军喝了口冰水,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想起重生前王芳在法庭上说的那句漏嘴话:“我妈总说米缸底下潮,其实是我当年藏东西时弄湿的……”那时他只当是随口抱怨,此刻却成了破案的钥匙。
“猜的。”他笑了笑,没多说。重生的秘密像颗深埋的种子,不能轻易暴露,却能在需要的时候,长出指引方向的根须。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李军发来的照片:西坡地的“星火三号”种子已经发芽,嫩绿的幼苗在阳光下舒展叶片,根须在透明的培育盒里清晰可见,像无数条细细的银线,紧紧抓住土壤。
配文只有一句话:“定军哥,你说的没错,它们长得比想象中快。”
林定军望着窗外,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检察院的台阶上,像铺了层金箔。他知道,利用记忆快速审理案件,不仅是为了效率,更是为了那些在时间里被辜负的正义——就像“星火三号”的种子,本该早就破土而出,不该被深埋那么多年。
下一个案子的卷宗还在桌上等着,是起十年前的悬案。林定军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爵碎片,碎片的棱角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记忆是武器,更是责任。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真相,这一次,他要让它们全部晒到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