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婶推开兰香住的偏屋门,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炕上铺的旧棉絮乱糟糟堆着,原本压在箱底的木匣子敞着口,里面空荡荡的,连半根银线都没剩下。她气得直拍大腿,声音尖得能刺破雪夜:“有财!有财你快过来!”
孙有财正蹲在灶膛边添柴,听见喊声慌忙跑过来,一进屋看见这光景,脸“唰”地沉了下来:“咋了这是?”
“咋了?你看!”孙婶指着空匣子,手都在抖,“那小蹄子跑了!把家里的银圆、我的金镯子,还有我留着做新棉袄的绸缎,全卷跑了!”
孙有财弯腰翻了翻箱子,又摸了摸炕席底下,果然啥值钱东西都没了,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踹在炕沿上:“这个丧良心的!我们俩待她不薄啊,给她吃给她喝,她倒好,怀着娃还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待她不薄有啥用?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孙婶坐在炕沿上抹眼泪,越想越气,“这眼看就腊月二十三小年了,再过几天就过年!没了银圆,咋去镇上买鱼买肉?咋给你扯块新布做件衣裳?一家老小喝西北风过年吗?”
雪籽还在砸着窗户,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人铁青的脸。孙有财攥着拳头,咬牙道:“她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跑不远!肯定是回她老家了!明儿天一亮,我就去把她揪回来,不光要把东西要回来,还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孙婶抬头瞪着他,抹掉眼泪:“教训有啥用?先把东西拿回来是正经!那金镯子是我陪嫁,银圆是福英寄回来的工钱,没了这些,年都过不踏实!你可得把人给我找着,别让她带着东西跑没影了!”
孙有财重重点头,目光扫过窗外漫天飞雪,眼神里满是狠厉:“跑不了!讨饭沟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她一个大肚子女人,能藏到哪儿去?明儿我就去,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找出来!”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下去,屋里的寒气越来越重,孙婶望着空荡荡的木匣子,又开始唉声叹气:“这年过得真窝囊!本来还想着买斤猪肉炖粉条,再给你称二斤带鱼,这下好了,啥都没了……”
孙有财没说话,只是狠狠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星“噼啪”炸开。
孙有财在屋里踱了两圈,脚踩在冻得发硬的泥地上“咚咚”响,火气渐渐被一阵莫名的颓然压了下去。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往腰上一叉,又缓缓垂了下来,声音低了半截:“算了,别找了。”
孙婶正抹着眼泪数叨兰香的不是,闻言一愣,抬眼瞪他:“算了?那我们的银圆和镯子就这么没了?年不过了?”
“找着又能咋样?”孙有财蹲下身,抓起灶膛边的柴火棍儿在地上胡乱划着,“她怀着娃,真要是逼急了,万一出点啥好歹,咱们还得惹一身麻烦。再说……”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脸上掠过一丝难堪,“我这身子骨,也没那男女之间的念想了,留着那些东西,除了过年买鱼买肉,也没啥用。”
孙婶心里一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从上次为了治好脏病,他就再也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她叹了口气,却还是不甘心:“可过年总得有鱼有肉吧?总不能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别急,”孙有财抬头,眼里透出点盼头,“福英不是要回来了吗?昨天托人带信,说腊月二十六准到。她在南方进厂这些日子,手里有苦了些钱,又是我媳妇,总不能看着咱们娘俩过年受委屈。”
“福英?”孙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有些犹豫,“她这段时间在外头,跟咱们也生分了,能愿意给咱们钱吗?”
“咋不愿意?”孙有财拍了拍胸脯,“这些日子她寄回来的钱,不也没断过?她心里有这个家,更有我这个男人。等她回来,我跟她好好说说,别说买鱼买肉,就是再添两身新衣裳,也不是难事。”
雪籽还在敲着窗户,屋里的油灯昏昏黄黄。孙婶琢磨了半晌,点了点头:“也是,福英那孩子心善,比兰香那个白眼狼强多了。那……就听你的,不找兰香了,等着福英回来。”
孙有财松了口气,扔掉手里的柴火棍儿:“这就对了。兰香跑了是她的损失,咱们犯不着为了她气坏身子。等福英回来了,咱们好好过个年,比啥都强。”
孙婶站起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腾”地窜了起来,映得两人脸上有了点暖意。她念叨着:“但愿福英这次能多带点钱回来,我还想给你买斤好羊肉,炖一锅暖身子呢。”
孙有财笑了笑,眼里的阴霾散了些:“会的,肯定会的。”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起来,把整个村子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里,只是这屋里的怨气,倒比刚才淡了不少,多了点对未来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