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跳,把土坯房里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孙婶纳完最后一针,把鞋底往炕头一搁,眼神在孙有财和福英身上转了两圈,忽然清了清嗓子。
“有财,福英,你们俩早点歇着吧。”她话里带着别样的意味,“福英这两天就要去矿场了,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家里的事儿还得指望你们俩上心。”
孙有财正喝着金银花茶,闻言愣了愣:“娘,这才刚吃过饭,还早呢。”
“早啥?夜长着呢。”孙婶往炕沿挪了挪,压低声音,眼神却亮得很,“福英啊,你这一去矿场,辛苦是肯定的。但咱家里,还得有个盼头。你跟有财赶紧加吧劲,争取让你怀上三胎,等你从矿场回来,说不定就能抱上个大胖小子,咱孙家也算续上香火了!”
福英刚拿起的洗脚布“啪”地掉在地上,脸瞬间红到了耳根,手足无措地站着:“娘,这……这哪能说怀就怀上啊。”
“咋不能?”孙婶拍了拍炕沿,“夫妻间的事儿,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俩之前生了两个孩子,虽说都是咱孙家的骨肉,但家里才一个小子撑门户,往后谁给你们养老送终?趁着眼下你身子骨结实,赶紧怀上,到时候你在矿场干活也有劲头,有财守报亭也更上心!”
孙有财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却也没反驳:“娘说得是,可这事儿也得看缘分。”
“缘分都是自己挣来的!”孙婶瞪了他一眼,“有财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晚就早点歇着,别瞎琢磨别的。福英,你也别害羞,为了咱孙家,这都是该做的。等你怀了孕,到了矿场,工头也得高看你一眼,说不定还能给你安排轻点的活儿。”
福英咬着嘴唇,心里又羞又涩。她看着孙有财,想从他脸上找到点反驳的意思,可孙有财只是低着头,一副默认的模样。
“娘,我……我知道了。”福英的声音细若蚊蚋,捡起洗脚布,蹲在地上慢慢拧着,指尖都在发颤。
孙婶见她应了,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我去外屋睡,给你们留着空间。记住了,咱家里能不能有个小子,就看这两天了!”
说完,孙婶拿起自己的被褥,慢悠悠地往外屋走,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别熬夜,早点歇着!”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只剩下孙有财和福英,油灯的光显得格外暧昧。孙有财站起身,搓了搓手:“那……那咱也歇着吧。”
福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起身往炕边挪。她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是即将去矿场的惶恐,一边是婆婆催着怀三胎的压力,还有丈夫的默认,让她觉得胸口堵得慌。
孙有财吹灭了油灯,屋里瞬间陷入黑暗。土炕上传来轻微的响动,福英紧紧闭着眼睛,身子绷得像块石头。她能感觉到孙有财粗鲁的动作里,没办点夫妻间的温情。
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屋里却静得可怕。福英想着往后的日子,想着矿场的黑矿道,想着肚子里可能要怀上的孩子,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粗布褥子。
后半夜,屋里只剩一片朦胧的暗影。孙有财躺在炕边,听着福英浅浅的呼吸声,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还没睡?”
福英翻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心里乱,睡不着。”
“乱啥?”孙有财叹了口气,语气比白日柔和了些,“娘的话虽直,但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去矿场好好干活,我守着报亭,等你挣了钱回来,咱日子就松快了。”
福英没应声,肩膀微微动了动。孙有财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粗糙的衣角:“别想太多了,既答应了去,就先顾着身子。往后……我会多照看家里。”
福英僵了僵,终究没推开他,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声音闷闷的:“你真要我去矿场?那地方……我还是怕。”
“怕也没法子。”孙有财的声音低了些,“家里总得有人挣大钱。你放心,我会时常去看你,给你带些吃的用的。”
夜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虫鸣,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两人依偎着,没有太多言语。炕上传来轻微的辗转声,满屋夜色,裹着福英复杂的心事。
天快亮时,鸡叫的声音从村东头传来,刺破了黎明的静谧。福英先醒了,看着身边熟睡的孙有财,眼底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坚定取代——她得为这个家拼一把。
她轻轻起身,摸索着穿衣裳,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他。孙有财却醒了,睁开眼望着屋顶的茅草:“要起了?”
“嗯,得去灶房烧火了。”福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孙有财坐起身,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道:“福英,到了矿场要是受不住,就写信回来,我去接你。”
福英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进来,在土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