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过去了两年。
秋收后的太阳软了些,晒在院里的玉米棒子上,泛着暖黄的光。孙有财穿着新浆洗的蓝布长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里捏着本课本——这是他当村里小学代课先生的第三个月,说话时都带着几分文气的矜持。
孙婶端着碗糖水放在他面前,脸上堆着笑:“有财,你今年也满十八了,按规矩该成家了。我跟算命先生商量着,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不如就定在那天,让你和福英把亲事办了?”
孙有财捏着课本的手指紧了紧,耳尖微微泛红,却没立刻应声,只是低头抿了口糖水。
“你倒是说话啊?”孙婶又追问了一句,眼神往厨房的方向瞟了瞟——福英正在里面刷碗,瓷碗碰撞的声音轻得像怕打扰了这边的谈话。
孙有财咳了一声,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娘,这……这是不是太急了?我刚当先生没多久,学堂里的事还没理顺……”
“学堂的事再急,也没成家的事重要。”孙婶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福英在咱们家待了六年,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哪样不是尽心尽力?你现在有了正经差事,正好把婚结了,让她给你洗衣做饭,也能帮你分担分担。”
孙有财的眉头皱了皱,想起福英那双粗糙的手、总是沾着尘土的衣裳,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可他又想起上次去镇上开会,校长问他成家没有,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时的窘迫——现在他是“先生”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亲事,让人笑话。
“娘,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婶看出了他的犹豫,又放缓了语气:“有财,娘知道你是读书人,心思细。可福英是个实在人,跟你过日子肯定踏实。等成了亲,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咱们孙家也能热闹热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有财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课本上反复摩挲着,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娘看着定吧。”
“哎,这就对了!”孙婶立刻笑了,起身就往厨房走,“福英!福英!快别刷碗了,跟你说个好消息!”
福英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水珠。她看着孙婶喜笑颜开的样子,又看了看堂屋里头也不抬的孙有财,心里突然慌了一下——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福英啊,”孙婶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欢喜,“我跟有财定了,下月初六成亲!你可得好好拾掇拾掇,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当新娘子!”
福英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想扯出个笑,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她看向孙有财,他依旧低着头,仿佛这场亲事跟他没关系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蓝布长衫上,却没照进她心里——她等了六年的婚期,终于来了,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