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中学的课间,走廊里总聚着一群学生打闹。同村的狗子靠在栏杆上,故意拔高了嗓门,对着围过来的同学挤眉弄眼:“你们知道孙有财不?他早有媳妇了,还是个童养媳,比他大四岁呢!”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瞬间引来了一片哄笑。一个戴眼镜的富家子弟推了推镜框,语气里满是戏谑:“童养媳?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这女的也太封建了吧,甘愿去别人家做牛做马?”
“可不是嘛!”狗子越说越起劲,手还比划着,“我每次回村都看见那女的,要么在地里挑粪,要么在院里晒鱼干,孙有财家的活全是她干的!”
孙有财刚从厕所回来,就听见这话,脸“唰”地红了,攥着拳头冲过去:“狗子!你胡说什么呢!福英姐不是我媳妇!”
“我胡说?”狗子挑眉,故意凑到他跟前,“全村人都知道,你家把她来当童养媳养着,你还不承认?再说了,她不伺候你和你娘,谁伺候?难不成让你娘去挑粪?”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有人还跟着起哄:“孙有财,你这童养媳挺能干啊,在哪儿找的?也给我介绍一个?”
孙有财气得眼眶都红了,伸手就要推狗子:“你闭嘴!福英姐是来帮我家干活的,不是童养媳!你们不许这么说她!”
“哟,还护上了?”狗子躲开他的手,笑得更得意了,“怎么?我说错了?她吃你家的饭,住你家的屋,不是童养媳是什么?难不成是你家雇的长工?可长工有干得这么心甘情愿的?”
这话戳中了孙有财的软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周围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教室外跑,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
放学后,由于最近家里农活多,福英没时间来接孙有财,孙有财便搭同村人拉粮食的马车回了家。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看见福英牵着马车往回走,车上还装着没卖完的青菜。福英看见他,笑着挥挥手:“有财,今天放学这么早?我给你留了烤红薯。”
孙有财看着她汗湿的头发,眼眶又红了,快步走过去,小声说:“福英姐,以后别再这么累了,我……我不想上学了。”
福英正蹲在灶房门口刮红薯皮,听见孙有财闷声闷气的话,手里的刀顿了顿。
“不上学咋行?”她放下刀,转过身看着垂着头的少年,“你娘盼着你出息,我攒钱就是为了让你读书。”
孙有财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委屈:“可他们都笑我,说你是我家童养媳……”
福英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院角晒着的那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那是她之前补衣服剩下的,破了好几个洞。她起身走过去,捡起布抖了抖,递到孙有财面前:“要不这样,以后我出门,就用这块布遮着脸。别人认不出我,就不会再把我和你扯在一起,也没人笑话你了。”
孙有财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这样他们就不知道你是我家的人了?”
“嗯。”福英点点头,指尖捏着粗糙的布面,“我去镇上卖菜、去溪边捉鱼,都把脸遮上。别人问起,我就说我是外村来帮工的,跟你家没关系。”
“太好了!”孙有财一下子笑了出来,之前的委屈全没了,他凑过去摸了摸那块破布,“这布刚好能遮住脸,明天你出门就带上!”
福英看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她把布叠好,放进自己的小布包里,又蹲回灶房门口,继续刮红薯皮。锅里的水“咕嘟”响着,热气往上冒,模糊了她的眉眼。
孙有财还在旁边兴奋地说着话:“明天我去学堂,就跟他们说,你早就走了,不是我家童养媳了!他们肯定不会再笑话我了!”
福英“嗯”了一声,手里的刀却不小心划到了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慌忙用衣角擦了擦,没让孙有财看见。晚风卷着灶烟吹过来,带着点凉,她摸了摸包里的破布,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得慌。可看着孙有财雀跃的背影,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只要他能安心上学,这点委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