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的光晕在正堂青砖上投下细碎的晃动阴影,李大人盯着孙有财死咬不放的模样,终是沉了脸,冷声道:“既然你执意顽抗,便先押入大牢好生反省!何时想通了说实话,何时再提审!”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孙有财被差役架着胳膊往外拖,双腿在地上胡乱蹬着,哭喊声越来越远,最后被牢门“哐当”一声锁在了黑暗里。
宋眠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拧成一团,转头对李大人道:“大人,这孙有财分明是怕了幕后之人报复,才敢硬扛,此事定然没这么简单。”
李大人捻了捻胡须,目光沉凝:“本府自然清楚。暂且将他关着,晾他几日,或许能松口。先把福英放了吧,总不能让良民平白受冤。”
不多时,福英便被差役引了进来。她身上还穿着囚服,料子粗糙得磨得皮肤生疼,头发也散乱着,脸上满是憔悴,可一双眼睛里,却藏不住劫后余生的光亮,更藏着一份攥了许久的牵挂。
刚踏入正堂,视线第一时间便撞进宋眠眼里,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宋先生,多谢你,多谢大人,还我清白……我就知道,有你在,我没做过的事,总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宋眠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语气软了些:“起来吧,你本就是无辜的,如今真相大白,该谢的是李大人明察秋毫。”
福英被扶着站起身,依旧止不住地抹眼泪,目光却紧紧黏在宋眠身上,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怕眼前人只是幻影。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李大人鞠了一躬,声音里仍带着未散的哽咽:“多谢李大人,草民一辈子都记着大人的恩情。这些日子在牢里,我日日盼着能出来,就怕……就怕再也见不到宋先生了。”说到宋眠,她的哭声陡然重了些,肩膀不住地颤抖,眼底翻涌的情意与后怕交织,那模样瞧着格外让人心疼。
李大人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几分:“罢了,冤屈已洗,回去好好过日子便是。往后若是再遇到事端,只管来府衙报案,本府自会为你做主。”
“是,谢大人。”福英擦干眼泪,重重应下,视线却又落回宋眠身上,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感激与依赖:“宋先生,要不是你肯帮我查验王大叔的尸身,肯为我奔走求证,我这冤屈怕是永远也说不清了。这份情,我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宋眠颔首,温声道:“举手之劳而已,你本就不该受这份罪。夜色已深,巷路难走,我送你回去吧,也免得你独自走夜路让人放心不下。”
福英愣了愣,脸颊悄然泛起一丝薄红,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怎好劳烦宋先生……”
“无妨,左右我也顺路,正好送你到家门口才放心。”宋眠语气坚定,已然迈步往府衙外走。福英见状,心头一暖,不再推辞,连忙跟上,又对着李大人深深行了一礼,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宋眠走出府衙。
夜色已深,巷子里的风带着几分阴冷,卷着枯叶打着旋儿飘过。
福英缩了缩脖子,脚步紧紧贴着宋眠的身影,他挺拔的背脊在微弱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将她大半身子护在阴影里,竟让她那颗悬了许久的心彻底落定。
她望着身前男人的背影,目光温柔得快要溢出来,脚步渐渐加快,满心都是能这样多陪他走一段路的欢喜,只是没人瞧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尖几乎嵌进掌心,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混杂着庆幸与隐秘情愫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宋眠走在前面,目光警惕地扫过巷口的阴影,眉头始终微蹙。
孙有财不肯招供,幕后之人便依旧藏在暗处,今日放了福英,难保那人心不会不死,此刻送她回去,也能多一分稳妥。
送走福英后,宋眠转身折回府衙,见李大人正对着案几上的卷宗沉思,便开口道:“大人,孙有财关在牢里,需得派人好生看管,一来防他寻短见,二来也得防着有人暗中接触他。”
李大人抬眸看他,颔首道:“放心,本府自有安排。只是那幕后之人行事缜密,竟能让孙有财如此忌惮,想来不是寻常人物。往后你查案,也需多加小心。”
宋眠应了声“是”,心里却愈发笃定,这场诬陷的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秘密。
夜色渐浓,府衙的烛火依旧亮着,映着堂内两人凝重的神色。
午后的阳光总算挣破云层,懒洋洋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两旁店铺的幌子晒得泛着暖光。宋眠领着福英走在街边,身后的影子被拉得浅浅长长,驱散了几分连日来的阴冷。
福英依旧是一身素布衣裳,头发却梳得整齐,用根素银簪子绾着,脸上的憔悴褪去大半,只是瞧着街边琳琅的铺子,难免有些局促,脚步下意识放轻,指尖悄悄绞着衣角。
“今日天气正好,带你出来透透气,总待在家里也闷得慌。”宋眠转头看她,语气温和,目光扫过她略显粗糙的脸颊,那是前些日子在牢里磋磨出来的痕迹,心里微微一动。
福英抬眸望他,眼底瞬间漾起细碎的光,连忙点头:“全听宋先生的。”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落在风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
两人顺着街边慢慢走,路过一家脂粉铺时,宋眠停下脚步,朝里望了一眼,转头对福英道:“你在这儿等我片刻。”不等福英反应,便抬脚走了进去。
福英愣在原地,望着铺子里琳琅的胭脂水粉,脸颊悄悄热了起来。她从未踏过这类铺子,只远远瞧过富家小姐们笑着进去挑选,此刻心跳竟莫名快了几分。
不多时,宋眠便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小巧的白瓷瓶,瓷瓶上描着淡粉的缠枝纹,看着精致得很。他走到福英面前,将瓷瓶递过去:“拿着吧,这是雪花膏,擦在脸上能润些,你脸颊上的皮肤该养养了。”
福英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连忙往后缩了缩手,摆手道:“宋先生,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这辈子从未用过这般精致的东西,只觉得烫手。
“不算贵重,不过是些寻常物件。”宋眠将瓷瓶轻轻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掌心,只觉一片微凉。他收回手,语气自然,“你前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好好照料自己也是应当的。”
瓷瓶入手温凉,带着淡淡的甜香,顺着指尖漫进心里。福英紧紧攥着瓷瓶,眼眶微微发热,抬头看向宋眠时,目光里满是感激,又藏着几分羞赧:“多谢宋先生,又让您破费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谈何报答。”宋眠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语气软了些,“回去每日早晚擦一点,过些日子皮肤便会细腻些。”
福英用力点头,将瓷瓶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她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些。
风从街边吹过,带着脂粉铺的甜香,混着阳光的暖意,竟是近来最安稳惬意的时刻。
“前面有家点心铺,听说他们家的杏仁酥做得极好,要不要尝尝?”宋眠瞧着她欢喜的模样,心情也轻快了几分,指着不远处挂着玉春斋幌子的铺子问道。
福英连忙抬头,眼里闪着光,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好,只要是宋先生说的,定是好的。”
宋眠看着她眼底的光亮,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领着她往点心铺走去。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将身影叠在一处,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