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峪又停留了两日,林枫和苏念卿帮着村民们制作了更多的简易捣衣杵和几台小手摇脱粒筒。看着这些粗糙却实用的工具开始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看着村民们脸上露出的真切笑容,他们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
告别时,周支书和许多村民一直将他们送到村口,依依不舍。
“林老师,苏同志,有空常来啊!”周支书紧紧握着林枫的手,“你们带来的不光是工具,是法子,是心思啊!”
那位用过捣衣杵的妇女也拉着苏念卿的手:“苏妹子,谢谢你哩!这胳膊可轻省多了!”
回程的吉普车依旧颠簸,但林枫和苏念卿的心境与来时已大不相同。来时带着对一个模型成效的期待,归时却装满了对技术推广更深层次的思索。
苏念卿看着窗外掠过的、与青石峪截然不同的平缓田野,轻声说:“以前总觉得,好技术就该到处都一样用。去了青石峪才知道,不一样的地方,需要的法子真不一样。”
林枫点点头,目光深远:“是啊。水车在平原河边是好东西,到了山里可能就成了摆设。技术的根,必须扎在当地的土壤里。我们不能只会‘给’,更要学会‘找’——找到那片土地真正需要什么,能找到什么,能承受什么。”
他想起青石峪那沉默的溪流和陡峭的山势,一个念头渐渐清晰:“或许,对青石峪那样的地方,现阶段更现实的不是追求‘动力’,而是充分利用‘人力’,想办法让现有的人力更省力、更高效。那些小工具,就是第一步。”
“还有那些妇女,”苏念卿补充道,眼神明亮,“她们其实有很多智慧和巧劲儿,只是以前没往这上面用。要是能让她们也参与到这些改进里来,说不定能发现更多好法子。”
她的想法与林枫不谋而合。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得对。技术的传播,不能只靠少数人,更要激发每个人的潜力。”
傍晚时分,吉普车终于驶回了熟悉的小城。远远看到自家小院透出的温暖灯光,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种归家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王铁柱和赵青山听到动静,立刻从小院里迎了出来。
“可算回来了!”王铁柱嗓门洪亮,帮着拿行李,“青石峪那边咋样?水车好使不?”
赵青山也关切地看着他们。
林枫摇摇头,将青石峪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重点讲了那里条件的困难和后来制作小工具的经过。
“……水车暂时用不上,但咱们做了些更接地气的东西。看来,以后咱们这手册里,光有‘高大上’的还不够,得多加点这种‘接地气’的、能解决眼前急难的小技巧。”
王铁柱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就像俺们修机器,有时候换个垫片比换整个零件还管用!”
回到久违的小屋,一切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整洁,温暖。苏念卿放下行李,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中熟悉的空气,感到无比的安心。她走到窗边,看着院角那架在晚风中微微转动的风力发电机,再回想青石峪夜晚那纯粹的黑暗与寂静,心中对“家”和“电”的珍贵有了更深的体会。
林枫则立刻将带回的那些画着青石峪见闻和改进草图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就着明亮的电灯光,开始整理、归纳。他将那些因地制宜的小工具、村民们的反馈、以及自己关于技术推广方式的新的思考,一一记录下来,准备融入到手册的修订和未来的教学中去。
苏念卿烧了热水,泡了两杯浓茶端过来。看到他伏案疾书的专注背影,她没有打扰,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坐在他对面,也开始整理此行的见闻和感悟。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端起茶杯的轻微声响。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仿佛相依相伴的剪影,共同耕耘着同一片精神的田野。
不知过了多久,林枫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苏念卿望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沉静,带着一种经历了历练后的从容。
“累了就早点歇着吧。”她轻声说。
“不累,”林枫摇摇头,看着她,“只是在想,我们之前的路走得还算顺,到了青石峪,才算是真正碰到了硬骨头。但也正是这块硬骨头,让我们想明白了很多事。”
苏念卿微微颔首:“嗯,我也觉得……好像心里更亮堂了。知道以后该怎么用力了。”
窗外,夜色深沉,繁星满天。那点点星光,曾照耀过青石峪沉默的群山,也正照耀着这小院里不灭的灯火与沉思的身影。归途的思索沉淀为前行的智慧,青石峪的回响融入了未来的蓝图。技术的道路从来不是坦途,但每一次探索,无论成败,都在拓宽着它的边界,加深着耕耘者对这片土地的理解。而他们,将继续在这星光与灯火的见证下,携手前行,将微光一点点汇聚,努力照亮更多需要它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