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林枫和苏念卿便起身了。王铁柱和赵青山特意赶来送行,帮着将行李搬上了县里安排前往地区的一辆老旧吉普车。在晨曦微光中,吉普车颠簸着驶离了熟悉的小城,将熟悉的街景、院落和那架小小的风力发电机远远抛在了身后。
这是苏念卿第一次坐汽车,也是第一次离开县城。她紧紧挨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和起伏的山峦,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起初的兴奋过后,长时间的颠簸和密闭车厢里淡淡的汽油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脸色微微发白。
林枫注意到了她的不适,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苏念卿准备的那个小包,取出姜片递给她:“含一片,会好些。”又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子,“喝点水。”
苏念卿依言含住姜片,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确实驱散了一些恶心感。她小口喝着水,看着林枫沉稳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只要有他在身边,似乎去到哪里都不必害怕。
路途比想象中更长。直到日头偏西,吉普车才驶入地区所在的城区。与县城的安静朴素相比,这里显然繁华许多。街道更宽,楼房更高,偶尔还能看到骑着自行车的人流和零星驶过的卡车。苏念卿看着车窗外陌生的景象,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他们被安排住在地区招待所。一栋三层高的筒子楼,走廊里光线昏暗,房间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对于苏念卿来说,这已是她住过的最“高级”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摸着雪白的床单和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脸盆,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安顿下来后,林枫便提出想去明天培训的会场看看。培训地点设在地区农业局的礼堂,离招待所不远。
礼堂比夜校的院子大了不知多少倍。高高的屋顶下,整齐地排列着木质长椅,能容纳数百人。前方是一个半人高的讲台,墙上挂着巨大的黑板。此刻礼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束夕阳的光柱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布满脚印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念卿站在门口,看着这空旷而肃穆的会场,想象着明天台下坐满了来自全地区技术骨干的情景,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林枫却显得很平静。他走上讲台,试了试黑板,又看了看讲台的高度和光线,心里默默规划着明天演示模型和板书的位置。
“地方真大。”苏念卿走到他身边,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显得有些微弱。
“是大,”林枫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但道理是一样的。我们把该讲的东西讲清楚,把该展示的展示明白,就行。”
他的镇定感染了苏念卿。她也学着林枫的样子,深呼吸了几下,试图适应这个新环境。
从礼堂出来,华灯初上。地区的夜晚比县城明亮,路灯沿着街道延伸,一些店铺还亮着灯。两人在招待所附近找了个小面馆吃了晚饭。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口味不同的面条,苏念卿吃得有些拘束。林枫却吃得很香,还把自己碗里的几片肉夹到了苏念卿碗里。
“多吃点,明天才有力气。”他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举动。
苏念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片,心里一暖,低头小口吃了起来,感觉这面条似乎也变得可口了许多。
回到招待所房间,苏念卿将带来的模型和资料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林枫则最后翻阅着讲稿,在几个关键处做了标记。
夜深了,陌生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招待所的床板有些硬,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苏念卿躺在陌生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听着隔壁床上林枫平稳的呼吸声,心中百感交集。有对明天未知的紧张,有对家乡小院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一种与身边这个人共同面对挑战的奇异勇气。
她知道,明天的讲堂,将是对他们这一年多所有努力的一次重要检验。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已经走出了那片熟悉的天地,站在了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上。而这一步,是他们携手一起迈出的。想到这里,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终于合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