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威力终于被持续南移的暖湿气流击退。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冻土彻底松软,空气中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湿润而清新的泥土气息。田埂上,枯黄的草根下钻出了嫩绿的新芽,柳树梢头也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鹅黄。
春耕的序曲正式奏响。田野里出现了星星点点忙碌的身影,人们开始平整土地,运送粪肥,检修农具,为播种做最后的准备。夜校的课程内容也迅速转向,林枫开始集中讲解选种、浸种、播种机的使用与调整等春耕急需的知识。
然而,林枫的心思,却有一半被另一件事牵动着——水车。
那天在灶膛边的畅想并非空谈。他利用零碎时间,已经画出了好几张简易水车的设计草图,利用齿轮和连杆将水流的冲击力转化为旋转的动力,可以用来驱动石磨或者简易水泵。但图纸终究是图纸,他迫切需要制作一个实体模型来验证设计的可行性,尤其是传动部分的效果。
工作棚的角落里,堆着他收集来的材料:几块形状合适的薄木板,一些粗细不一的竹竿,还有从废旧纺车上拆下来的几个大小齿轮。但这些材料要么强度不够,要么规格不合,尤其是作为核心传动部件的齿轮,现有的几个齿形磨损严重,啮合精度差,根本无法顺畅传递动力。
林枫对着那些材料,眉头微蹙。他知道,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想找到合适的、现成的零件很难,更多需要自己动手制作或者改造。而制作精密齿轮,需要专门的工具和材料,这暂时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和条件范围。
“还是得从更简单、更易得的材料上想办法。”他喃喃自语,将目光投向那些竹竿和木板。或许,可以尝试用硬木雕刻齿轮?或者,改变传动方式,采用更简单的皮带传动或链条传动?但皮带和链条同样不易得。
苏念卿端着一碗刚焯好的荠菜走进来,准备中午包饺子。看到林枫对着一堆材料发愣,便轻声问道:“水车的模型,不好做吗?”
林枫叹了口气,指着那几个旧齿轮:“关键还是这些东西。精度不够,一动就卡住。想自己做,又缺工具。”
苏念卿放下碗,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些齿轮,她不太懂其中的原理,但能理解林枫遇到的困难。“要不……先去河边看看?看看别人家的水车是怎么做的?或许能找到点启发。”她提议道。以前在村里,河边确实有用来灌溉的简易水车,虽然简陋,但能用。
林枫眼睛一亮。是啊,闭门造车不如去看看现成的“老师”。虽然那些老式水车结构简单,效率不高,但它们在材料运用和适应本地环境方面,肯定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你说得对,”林枫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等周末有空,咱们就去城外河边转转。”
午饭是香喷喷的荠菜猪肉饺子。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里暖洋洋的。两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围绕着春耕和水车。
“王技术员前几天还说,他们站里接到任务,要协助各公社检修播种机,忙得脚不沾地。”苏念卿夹起一个饺子,说道。
“嗯,春耕是大事,一刻也耽误不得。”林枫点点头,“咱们夜校这边,能做的就是让大家尽量掌握正确使用方法,减少故障,提高效率。”
“我编的那个《农具保养三字经》,好几个学员都说好记,回头我多抄几份,给大家发下去。”苏念卿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成就感。她将一些常见的农具保养要点编成了押韵的口诀,朗朗上口,很受学员欢迎。
林枫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心中满是欣慰。她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藤蔓,而是真正能与他并肩生长的树木了。
午后,林枫继续完善水车的设计,尝试着用木片和竹签搭建一个更简化、侧重于验证传动原理的模型框架。苏念卿则坐在一旁,一边缝补衣物,一边轻声念诵着她新编的口诀,反复修改着不够顺口的地方。
阳光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而和谐。泥土已然苏醒,生机在大地上勃发,而关于如何更好地利用自然之力、提升生产效率的思考与尝试,也如同这春日的种子,在林枫的心中,在夜校的院落里,悄然孕育,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虽然模型尚未完成,前路仍有阻碍,但这探索的过程本身,以及与身边人共同耕耘的每一天,都充满了切实的希望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