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沟大队离县城不算太远,但土路崎岖,两人紧赶慢赶,到达时日头已经偏西,将田野和村庄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大队的打谷场就在村头,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那台出了故障的打谷机孤零零地立在场地中央,旁边围着几个愁眉不展的社员。
赵满囤老远就喊了起来:“修机器的林老师请来了!”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场上的沉闷。社员们纷纷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跟在赵满囤身后的林枫。那目光里,有期盼,有怀疑,也有纯粹的好奇。林枫看起来太年轻了,而且一身书卷气,与他们想象中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相去甚远。
“这就是林老师?”一个年纪稍长的社员打量着林枫,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林枫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他径直走到打谷机旁。这是一台典型的老式脚踏式脱粒机,木质结构为主,关键部位包着铁皮。他先是绕着机器仔细看了一圈,发现传动部位的油污混合着尘土,已经板结,几个注油孔也被堵死。
“之前上过油吗?”林枫问道。
“上……上过,”一个负责维护机器的社员有些不好意思,“就是随便抹了点黄油,好久没仔细弄了。”
林枫点点头,心里有了底。他打开工具包,拿出扳手和螺丝刀。“帮忙打盆水,再找点破布来。”他对赵满囤说。
水很快打来。林枫先用破布蘸水,仔细擦洗传动轴和齿轮部位的厚重油泥。这个过程很脏,油污沾了他一手一身,但他毫不在意,动作专注而熟练。社员们围在旁边,看着这个年轻的“老师”不怕脏累地亲自动手,之前的怀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观察。
清理干净后,问题暴露得更明显了。主动轴的一个轴承因为长期缺油和杂质侵入,已经严重磨损,转动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旁边的几个传动齿轮也因为受力不均,齿面有些损伤。
“轴承磨损了,这几个齿轮也得调整一下间隙。”林枫指着问题部位,对围观的社员们解释。他没有使用高深的术语,而是用最直白的语言说明情况。
“那……那能修吗?要换新的不?”赵满囤紧张地问,换零件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大事。
“轴承磨损严重,最好更换。但现在来不及,我先想办法处理一下,让它能坚持过这个夏收。”林枫说着,从工具包里拿出那罐润滑油,小心地注入清理干净的注油孔。然后,他用垫片细微地调整了齿轮的啮合间隙,尽量减少因齿面损伤带来的卡顿和异响。
每一个步骤,他都一边操作,一边简要地讲解原理和注意事项:“这里注油要慢,让油渗进去……调整这个螺丝,是为了让两个齿轮咬合得更顺当,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
社员们听得连连点头,这些平日里觉得神秘复杂的机器内部结构,在林枫的讲解下变得清晰起来。他们发现,很多故障其实都源于最基础的保养不到位。
最后,林枫让赵满囤上去试踩。赵满囤深吸一口气,用力踩下踏板。一开始还是有些沉滞,但随着润滑油发挥作用和齿轮间隙的调整,转动渐渐变得顺畅起来,那刺耳的嘎吱声也小了很多。
“轻了!轻了!”赵满囤兴奋地喊道,脚下更加用力。脱粒滚筒呼呼转动起来。
林枫又让人抱来一小捆麦子进行测试。金色的麦粒在滚筒的击打下,簌簌地脱落,比之前利索了不少。
“成了!真的成了!”围观的社员们爆发出欣喜的欢呼,脸上多日来的愁云一扫而空。他们看着林枫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林老师,太感谢您了!”赵满囤停下踩踏,紧紧握住林枫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您这可是救了俺们队的急啊!”
“别客气,机器能坚持用,但轴承和齿轮的问题还在,夏收后一定记得找公社技术员彻底检修更换。”林枫叮嘱道,又补充了一些日常保养的要点。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林枫婉拒了大队留饭的邀请,在社员们千恩万谢声中,踏上了归途。
夜色渐浓,星光初现。林枫走在安静的乡间土路上,虽然满身油污,身体疲惫,但心里却充满了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这不仅仅是修复了一台机器,更是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赢得了乡亲们的信任,也让技术的价值在丰收的前夕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
远远地,看到县城方向自家小院透出的微弱灯光,在那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他知道,苏念卿一定在灯下等着他。这份等待,和西沟大队社员们那信任的目光一样,都是支撑他在这条路上坚定走下去的重要力量。夏夜的风吹拂着,带着田野的气息和一丝清凉,拂去他一身疲惫,也让他对明天,对即将到来的金灿灿的丰收,充满了更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