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山在风雪夜中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枫和苏念卿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担忧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理解、被支持的暖意,以及由此催生出的更坚定的决心。
送走雷明山后,夜更深了。雪依旧在下,将小院彻底包裹在一片静谧的纯白之中。屋内,炉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两人沉思的面庞。
“没想到……雷老师会特意跑来这一趟。”苏念卿轻声打破沉默,手里无意识地整理着雷明山留下的笔记。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是认同,更是责任。
林枫拨弄了一下炉火,让火焰燃得更旺些。“这说明,我们的路没有走错。即使在上面,也有明白人。”他看向苏念卿,目光沉稳,“雷老师说得对,展示板要尽快做好,做得更扎实。开春后,恐怕不会太平静,我们要有随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工作棚里的灯火熄灭得更晚了。展示板的制作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林枫对每一处细节都力求完美,实物模型的固定是否牢固,图文说明的排版是否清晰直观,数据标注是否准确无误……他反复检查,甚至让王铁柱等几个老学员扮演“挑剔的观察者”,从不同角度提出疑问。
苏念卿则承担了大部分的文字校对和美化工作。她的字迹工整清秀,在绘制图表、标注说明时,更是极尽耐心。她还别出心裁地用不同颜色的彩纸裁剪出小小的箭头和符号,用来突出关键数据和改进部位,让整个版面在严谨之余,多了几分生动。
“这里,用红色箭头指向热效率提升的数据,是不是更醒目?”她将剪好的小箭头贴在省柴灶的图示旁,征询林枫的意见。
林枫看着她在灯光下专注的侧脸,和她那双因持续用眼而略显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心中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他伸出手,不是去接那箭头,而是轻轻拂去她脸颊旁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浆糊痕迹。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苏念卿微微一怔,抬起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温柔赞许的目光。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像晚霞染红了白雪,慌忙低下头,小声嗫嚅道:“……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很好。”林枫收回手,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重新落回展示板上,“这样一看,重点更突出了。”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工作的辛劳,外部的压力,似乎都在这细微的互动中悄然融化。他们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又像是相互依偎的藤蔓,在这寒冬里,共同支撑着彼此的信念和梦想。
腊月二十八,展示板终于彻底完工。它被小心地立在工作棚的墙边,用厚布仔细覆盖好,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亮相。
年关将近,空气里开始弥漫起淡淡的年味。尽管外界风云暗涌,小院里依旧保持着它的节奏。苏念卿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物什,清扫房屋,蒸制简单的年糕。林枫则在整理一年来的工作笔记和研究思路,为来年的可能遇到的挑战做着技术储备。
这天傍晚,天空放晴,夕阳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粉色。林枫和苏念卿难得清闲,并肩站在院中,看着那架在夕阳和雪光映照下静静伫立的风力发电机。
“又快一年了。”苏念卿呵出一团白气,轻声感慨。从最初那个对电灯都充满惊奇、识字困难的乡下女子,到如今能独立授课、协助他完成复杂资料整理的助手,这一年的变化,恍如隔世。
“嗯,”林枫应道,目光悠远,“这一年,不容易。但值得。”他侧过头,看着她被晚霞镀上柔光的侧脸,“念卿,谢谢你。”
这声谢谢,含义很深。谢谢她的陪伴,谢谢她的支持,谢谢她的成长,谢谢她在他面对风雨时,始终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苏念卿听懂了他未尽的言语。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霞光,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
“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夕阳沉入远山,暮色四合,小院的电灯准时亮起,温暖的光晕再次笼罩了这个在风雪中坚守的小小世界。外部的威胁如同尚未散尽的寒意,潜伏在四周。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守望,心灯不灭,便能积蓄足够的热量,去融化任何坚冰,迎接必将到来的春天。风雪故人带来的不仅是警示,更是心照不宣的同盟。他们的坚守,并非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