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边归来,林枫心中对水车模型的构建有了新的方向。他不再执着于寻找或制作精密的金属齿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工作棚角落里那几块质地坚硬的枣木和梨木。这些木料韧性足,耐磨,正是制作木质齿轮的好材料。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夜校没有课,林枫便泡在工作棚里,与那些木头较上了劲。他先用铅笔在木板上仔细画出放大、简化了齿形的齿轮轮廓,然后用小锯子小心翼翼地沿着线条切割。这活儿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稍有不慎,一个齿就可能崩裂,前功尽弃。
苏念卿有时会过来,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专注地打磨着那些木质的齿牙。锯末飞扬,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他也浑然不觉。他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刻刀和木料上。她能听到刻刀划过木头的沙沙声,以及他偶尔因为成功雕出一个规整齿形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满意轻吁。
她不去打扰,只是默默地将晾凉的茶水换成温热的,或者在他揉着发酸的手腕时,递上一块浸湿的毛巾。她发现,看着他为了一个目标如此投入和执着的样子,自己的心也会跟着变得沉静而充满力量。
这天下午,天空渐渐阴沉下来,空气中湿度增大,预示着春雨将至。林枫正在尝试将两个初步成型的木质齿轮进行啮合测试。他小心地调整着中心轴的位置,用手轻轻转动其中一个齿轮。
“咔哒……吱嘎……”齿轮转动起来,却并不顺畅,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时有卡顿。林枫停下动作,仔细检查着啮合面,发现有几个齿的深度和角度略有偏差,导致接触不良。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气馁,拿起小锉刀,开始一点点地修整那些不够完美的齿形。这是一个极其细微和耗时的过程。
苏念卿端着一小篮刚洗好的野荠菜走进来,准备晚上包饺子。看到林枫还在反复调试,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便轻声道:“先歇会儿吧,喝口水。我看外面天阴得厉害,怕是要下雨了。”
林枫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已暗。他放下工具,接过苏念卿递来的水碗,喝了一大口。“就差一点了,”他指着齿轮,“这几个齿修好,应该就能顺了。”
“嗯,慢慢来,不急。”苏念卿看着他被木屑弄脏的脸颊,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替他拂去沾在颧骨上的一点锯末。
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林枫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苏念卿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昵,脸颊泛起红晕,迅速收回了手,低下头去摆弄荠菜,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工作棚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渐渐响起的、细密的雨声。春雨终于悄然落下,淅淅沥沥,敲打着屋顶和窗棂,带来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
那片刻的触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在林枫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苏念卿低垂的、泛着红晕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充盈在心间。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最终,他只是低声说:“下雨了,你把荠菜拿进屋去吧,别淋着了。”
“嗯。”苏念卿低应一声,拿起菜篮,快步走出了工作棚。
林枫望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木头、雨水和她身上淡淡皂角香气的空气,重新拿起了锉刀。心中的那份执着,似乎因了那瞬间的温情,而变得更加坚定和清晰。
窗外的雨声绵密而持久,滋润着干渴的土地。工作棚里,锉刀打磨木头的沙沙声与雨声交织,仿佛在演奏一曲关于耐心、关于耕耘、也关于悄然滋长的情感的协奏曲。齿轮的啮合尚需调整,前路依然漫长,但这场及时的春雨和那份无言的关怀,都让这个春天的下午,充满了静谧而充满希望的张力。